顧靜怡
在浙江省瑞安市東源村經常可以看到一位花甲老人,挑著飄著墨香的擔子,行走在青石斑駁的村道上。一路走過,村民們都會尊敬地和他打招呼, 更有一些村民會笑著用方言唱起溫州鼓詞:“奪席談經敘當源,有一位王超輝先生將花甲,木刻活字祖業傳。”
老人就是村民唱腔中的祖傳木活字印刷術第14代傳人王超輝,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者。他肩頭挑著的就是傳說中的“非遺名片”木刻活字印刷。
王超輝的祖輩都是修族譜的好手,所謂譜師,就是用木活字印刷術為需要的人印制族譜的人。溫州人聚族而居的生存背景,造就了“三世不修譜,當以不孝論”的宗族觀念,修譜成了當地的風俗,活字印刷修譜也就成了幾十年不變的傳統。
在王超輝的記憶中,他的爺爺就做得一手好譜。小的時候他總喜歡黏著爺爺,他崇拜爺爺在黃梨木上刻反字,在一盤一盤按照偏旁部首有序排列的漢字中,念念有詞地背著160字撿字口訣撿字、碼入印版、潤版、添墨。他被爺爺的一舉一動吸引著,每次看著爺爺做這些修譜的細致活時,總是一臉羨慕。看多了,他也會伸出小手“添亂”一下,“‘安在這兒,‘明在這兒。”而每當這時爺爺總是疼愛地摸摸他的頭。
盡管木刻活字是祖傳的絕活,但深知譜師辛苦的爺爺最初并不想將它傳與他最疼愛的孫子。但,天性愛舞文弄字,崇拜爺爺的王超輝卻一門心思就想學修譜。拗不過孫子的犟脾氣,爺爺終于答應把自己的絕活傳授給他,王超輝成了家族祖傳木刻活字印刷術第14代傳人。
抱著爺爺愿意教,自己就要認真學的態度,王超輝開始了日復一日枯燥的練習。寫反字、雕刻反字、撿字是最考驗譜師功力的活兒。為了學好這些絕活,王超輝每天上午練習反寫老宋體和刻字,下午按著160字口訣撿字。
木活字印刷的軟肋,就是木活字使用多次后會失去棱角,字形模糊,需要不斷刻字補充。而那些看著漂亮規矩的老宋體,要一筆一劃反過來寫、反過來刻,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習慣了平時正常書寫的人,剛開始往往會不由自主地弄錯。他剛寫反字,手忙腳亂弄的一手墨;初刻反字,更是弄的手指傷痕累累。爺爺10分鐘刻一個字,而他30分鐘刻一個字。爺爺和他“比賽”撿字,爺爺一秒內就把字撿了出來,而他要花十秒,爺爺手指靈活,可以一口氣在不同的木框里拿6個字,然后依次排入印盤,而他卻只能一次拿一個。看著有點沮喪的王超輝,爺爺告訴他,修譜刻字撿字沒有捷徑,唯有苦練,練多了手指自然就靈活了。
謹記著爺爺的教誨,在此后的幾十年,王超輝堅持每天一筆一劃地練習寫反字,一刀一刀地雕刻反字,用掉了100多支刻刀、每年平均刻1萬多個木活字、用掉70000多張徽制熟宣……憑著自己的勤奮和努力,他終于攻克了木活字印刷最難的一道工序:刻字。此時他終于把15道木活字印刷工序了然于心,練就了木活字印刷和修譜絕活。
王超輝對祖傳木活字印刷的熱愛有目共睹,他的修譜絕活也是大家一致認可的。“文革”期間,修譜被嚴令禁止,但背地里依然有人偷偷找他修譜。有一年冬天,他正給一家人修譜,有人揭發并帶人來抓。為了不讓木活字被毀,印盤被毀,王超輝跳進河里,保住了木刻活字, 躲過了一劫。
800多年的歷史,14代傳承,王超輝及其先輩將木刻活字的手藝完整地保存了下來。即使在電腦打印如此發達的現代社會,木刻活字印刷仍然是修訂族譜必須使用的工具,沒有之一,而王超輝就是當地名望最高的譜師。
刻字、撿字、印盤,用蘸了墨汁的棕刷在印盤上反復刷涂,宣紙揭起,一張印制好的書頁就成了,飄著淡淡的墨香。“老祖宗的東西不能丟。”挑起飄著墨香的擔子,挑起“非遺名片”的王超輝又出發了。
(編輯 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