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杰
少年時,門前有條蚯蚓路,路旁錯綜種著參天的法國梧桐。風起枝曳,陽光透過蔭隙跌落于地,星星點點地飄移滿地,像鏡子般晃眼閃亮,四竄追逐,極富動感,搖曳歡躍。
因為這大把童話般的景致和庇蔭,便聚集了鼎沸的童聲。偶爾幾片巨大的法梧葉,悄無聲息地墜落,我們沒留意,它們也不擾歡。秋風簌簌,黃葉鋪滿地,踩著“沙沙”的樂曲,我們在葉叢間尋找法梧的果球,它硬實實,黃刺刺,卻有柔軟的心。用磚頭砸軟,掰裂,取絨,那小東西碰及皮膚極是癢人,我們偷偷將它們塞進伙伴的衣領,樂哈哈地笑著跑遠……那樣的童年是幸福的,那些易揮霍的年少時光,顯得格外易逝——驀然回首,青蔥歲月已悄然而去。
寂靜的夜,小區里的廣玉蘭立得很累,似有傾訴?有“吧吧”墜地的葉,俯身拾起,凝目間一片蒼涼。想起黛玉葬花,不知而今,誰還有那份心思,用那樣的情愫去掩埋一些落葉。單位綠意很濃,有一天打掃衛生,掃了很多落葉,它們像父親那個年代的蠟黃紙,用過后便被隨手拋棄,被人沒心沒肺地踐踏,我掃著也渾然沒有在乎它們。點了一把火,坐在地一旁,看著旺起的火苗,聽著“嗤嗤”聲響,竟覺得生命就這樣煙消云散了。
朋友帶來一片香山楓葉,是塑封著的一片火紅,摸著那些凸起的莖絡,感覺既熟悉又親切。想起奶奶的手,也是這般青筋暴露,似乎昨天還一直緊牽著,許是沒拽緊,奶奶已經在故鄉的山頭睡了十幾個年頭。幫母親給手挑剌,緊握著她的手,那些繭令我平滑的肌膚不舒服,我還沒下針,淚已滾落。想著早年,母親還是青絲滿頭,而今卻白發勝黑發了,原來連母親也老了。
那些年,極是懼怕深秋里的落葉,怕的不是蕭瑟,而是怕嘆息流逝的時光。那些恍惚而去的歲月總是無力挽留,但到最后,竟在這份匆匆中淡定而從容起來。
行于街頭,迎面而來的,有急駛而過的騎車戀人,有手挽手的白發老人,還有滿臉洋溢著幸福的準媽媽。所有的一切撲面而來,我躲閃不及,他們轉瞬即逝,我雖無力挽留,卻也不再嘆息——即便時光逝如流水,我們還是可以且行且珍重的。
(編輯 花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