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峰 馬嘯
摘 要:河南省三門峽市博物館館藏有兩尊西漢彩繪跽坐陶俑,通過對其造型、服飾、質地等方面的研究,可以窺見西漢社會發展水平和當時人們的藝術追求。
關鍵詞:彩繪跽坐女俑;西漢;三門峽
俑是我國古代墓葬中隨葬的人形明器,由古代人殉演化而來。最早出現在殷商時期,消亡于清代初年,有數千年發展歷史。因塑造對象多以當時人物為原型,所以俑也是我們了解古代人們生活習俗的重要參考。俑作為隨葬品,漢代是其發展的第一個高峰時期,隨著社會經濟生活水平的進步,漢代這一時期的陶俑的數量和種類日益增多,其樣式和制作手法較秦代都有明顯的區別,呈現出小巧、精致、生動的特點。塑造的對象更加豐富,涵蓋了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逐漸形成了特有的風格。河南省三門峽市博物館藏有兩尊西漢彩繪跽坐陶俑,充分反映了漢代陶俑的特點,極具“漢風”色彩。
一尊1992年9月出土于三門峽市立交橋四號漢墓[1],通高36厘米,跽坐式,黑發紅唇,面部五官較為清晰,寬衣大袖,細束腰,通體施白衣,額部沿發跡線有一凹線,眼、眉用黑線描出,頭、手、身體分制,中空,可插接,手已不存,大部分彩繪及外部白衣脫落,泥質紅胎(圖1)。
另一尊1996年6月出土于三門峽市湖濱路七號漢墓[2],通高37厘米,跽坐式,面部五官清晰可辨,寬衣大袖,細束腰,通體施白衣,頭部施黑彩,發髻清晰可辨,眼、眉用黑線描出,涂紅唇,手為外接,現已不存,部分彩繪及外部白衣有脫落,泥質紅胎(圖2)。
這兩尊陶俑雖出土墓葬不同,但造型極為相似,應屬同一時期的陶俑。根據發掘報告,兩座墓直線距離400米左右。從墓葬形制以及隨葬品來看,均與洛陽燒溝漢墓中第三期(西漢晚期)的墓葬形制及隨葬物品相似,據此可以判斷兩尊陶俑的年代為西漢晚期[3]。
從這兩尊俑的類型來看,應為侍俑或娛樂俑,殘缺的雙手似乎在向主人呈送某種物品,或是在演奏某種樂器。也正因為這樣的殘缺,帶來了無窮的魅力,引起了人們的無限遐想。雖沒有完整的肢體及華麗的衣飾,但那恬淡優雅的儀態、俊美文靜的面龐打動著每一個面對它的人。
首先來看這兩尊陶俑的發髻,頭發全部向上梳攏,發髻有明顯不同。圖1發髻樣式簡單,未有隆起,正面背面都較為平整且緊貼頭皮,無特殊造型。圖2樣式較為復雜,且有隆起,正面看頭部前端因挽有一綹頭發,故隆起明顯,背面則挽成數個包狀造型盤于后腦上。這不同的發髻造型與其身份有關。漢代女性的發型、服飾有著較為嚴格的等級區分,身份等級高的一般發髻較高。這與當時漢代上層社會風氣息息相關,當時的貴婦們喜歡用不同的發髻樣式來彰顯自己的身份。到了西漢晚期,“高髻逐漸在上層貴族婦女中流行開來”[4]。《后漢書·馬援列傳》中記載:“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5]可見東漢初期社會生活風氣上行下效之風的嚴峻,高髻、廣眉、大袖這些原本被視為京城中貴族夫人們特有的衣著裝扮,在百姓中廣為盛行,達到了過猶不及的地步,這一度成為當時奢靡社會生活風氣的寫照。
其次來看這兩尊陶俑的面部。撇開其他元素,單從面部總體輪廓來看,圖1感覺比較健碩,有陽剛魁梧之感。圖2則精致嬌小,透著女性的溫柔嬌美。由于年代久遠,圖1面部特征較為模糊,隱約可見的眉毛、鼻子、嘴唇等與圖2較為相似。圖2面部特征清晰可辨,濃眉上翹,呈外“八”字,鼻形較大,鼻梁挺拔,嘴唇施紅彩,這反映出當時社會女性的面部裝扮,眉毛和嘴唇是她們化妝時重點突出的對象。
最后來看這兩尊陶俑的身形及著裝,均為呈跽坐式,雙手殘缺,身體微微向前彎曲,窈窕的腰身自然顯露。西漢時以瘦為美,崇尚骨感的身形。這在“環肥燕痩”的成語典故中就有體現,此處的“燕”指的是西漢成帝的皇后趙飛燕,她體態清瘦,善歌舞。體態輕盈也是這兩尊陶俑給人的直觀感受,試想它們起身走路時,一定會像輕風拂柳一樣婀娜多姿,玉樹臨風一般溫婉輕盈。從兩尊陶俑的著裝看,一襲古樸飄逸的深衣秉承楚俗漢風的清雅。在西漢,深衣是上至諸侯下至庶民都可以穿著的禮服,看似寬袍大袖深藏不露,卻恰恰實現了人們對形體美的追求。它上下連綴,長及腳踝,衣身緊窄,凸顯出女性的線條,衣長及地,又讓她們玉足輕裹。衣擺曳地鋪開,與細細的腰肢形成鮮明的對比,仿佛如西漢詩歌中描述的那樣,“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色彩美、服飾美、造型美是這兩尊陶俑傳遞給我們的視覺信息,它們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社會經濟發展水平的穩定與繁榮。隨著大一統王朝的建立,人們擺脫了戰亂,生活水平顯著提高,上至王公貴族,下至普通百姓開始了對美的追求。發髻的樣式、面部的裝扮、服裝的款式、體形的標準等都是他們追求的。西漢中晚期,陪葬的陶俑也不再限于王侯將相的墓中,普通地主的墓葬中隨葬陶俑數量逐漸增加,俑的種類也不再局限于西漢初期的軍隊俑,侍仆俑、娛樂俑、勞作俑等大量增加且日益豐富,特別是彩繪陶俑的出現,更加體現出西漢后期社會經濟的發展水平。經過對比,我們發現這些彩繪陶俑已經完全擺脫了“秦風”的影響,逐漸形成自己獨有的風格,它不同于秦始皇陵兵馬俑的大氣恢弘,也有別于動態十足帶有濃厚民間生活情趣的東漢陶俑,它呈現給人們的是一種帶有小巧和柔美的審美特征,通體散發出寧靜含蓄的柔婉之美。
《荀子·禮論》曰:“喪禮者,如生者飾死者也,大象其生以送其死也。故如死如生,如亡如存,終始一也。”意思是說喪禮就是用生前的樣子去裝飾死者,模仿他活著時候的樣子把死者送走。所以侍奉死者如同侍奉生者,侍奉死去的人如同他活著的時候,對于生死存亡都能按照禮的規定來做,這就是古人厚葬觀念中極其重要的內容。西漢人也深受這種觀念的影響,其墓葬中隨葬陶俑的數量、類型等較為豐富,涵蓋了生前的吃穿住行玩,正所謂“死者在世時享受了一生,死后仍然可以女仆成群,一呼百應,聲色犬馬之好,羅列左右,貲財富足,取用不匱地享用”[6]。陪葬陶俑的主要塑造對象為社會下層人物,極具生活性,如仆役俑、侍俑、娛樂俑等,它們的形象動態“不像陵墓雕刻和佛教造像那樣要受一定規范的限制,而是比較自由”[7]。這主要是因為塑造這些陶俑的匠人們,其身份和這些塑造對象同屬一個階層,在描繪陶俑形象時就會更加得心應手,所以我們看到的陶俑才會如此栩栩如生。
總之,兩尊陶俑造型簡練,均分體制作,然后加以拼接,用較為夸張的方法來凸顯其體態特征以及面部裝扮。特別是彩繪手法的加入,提升了陶俑的活力,給人以栩栩如生之感。如今我們觀賞它們時,也許會因這些脫落或暗淡的彩繪而心生遺憾,但仍能“讓我們體驗到簡恬的優美和單純的抒情所帶來的非凡藝術魅力”[8]。這兩尊漢代彩繪陶俑,經兩千年的歲月流轉,雖已經變得斑駁甚至殘缺,但那夸張生動的描繪手法、完美的造型、獨特的風格卻仍能吸引現代人的目光,其展現的藝術靈魂將永遠駐留在人們心中。
參考文獻
[1][3]三門峽市文物工作隊.三門峽市立交橋西漢墓發掘簡報[J].華夏考古,1994(01):12-21.
[2]許海星,李書謙.三門峽文物考古與研究[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3.
[4]王曉麗.淺談漢代婦女發髻[J].北方文學(中旬刊),2013(09):169.
[5](宋)范曄,(唐)李賢.后漢書·卷二十四(馬援列傳)[M].北京:中華書局,1965.
[6]曹者祉,孫秉根.中國古代俑[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1998.
[7]冬雪.質樸·傳神·美好——漢代陶俑藝術特點[J].中國外資,2010(01):199.
[8]高峰.淺析漢代陶俑的造型特點及影響[J].陶瓷研究,2004(0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