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視常識的人

□ 霧滿攔江

一

投資人周展宏，曾講過一段極好玩的故事。

他到美國，先去斯坦福購物中心血拼，看到一個耳機，這正是我想要的，買買買!

血拼下一站，舊金山的奧特萊斯。

一進門，周先生就驚呆了。

奧特萊斯迎門，是吐血大甩賣，耳機大促銷。促銷的耳機，正是他在斯坦福購物中心買的那一款，型號廠家款式都一樣。

但是這里的價錢，便宜了一半。

買貴了。

貴了一倍。

當時周先生懊惱于心，頓足嘆息。

周先生走到促銷的耳機柜臺前，對店員說：這款耳機，我在斯坦福購物中心買的，比你這里貴了一倍。我能不能把斯坦福購物中心買的耳機退掉，然后再買你這個?

店員說：應該沒問題，只要你的包裝完整的話。

包裝……周先生仰天長嘆：包裝早就撕了，沒隨身帶著。

包裝沒帶也沒關系。店員熱情地說：你可以先在我這里買個耳機，回去后帶齊包裝，就在市內的專賣店把那副耳機退掉。我幫你查詢一下市內專賣店的電話，還有地址。這樣你就以一半的價錢，買到你最喜歡的耳機，多好。

那就在這里買了。

于是周先生買下第二副耳機，但心里隱隱約約，感覺到日程安排上，根本沒時間再去退一副耳機。

但周先生安慰自己說：沒時間退貨怕什么?反正這副耳機是半價，至少可以攤薄一下成本吧。

當店員替周先生包裝耳機時，周先生越看越感覺不對，這里的耳機包裝，太LOW太山寨，和斯坦福購物中心的華麗包裝，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

擔心貨品不對，周先生反復詢問店員：你這里的耳機，跟我在斯坦福購物中心買的，是一模一樣嗎?

噎死。店員肯定地回答。

一模一樣就好，周先生放了心，給我包起來。

買了耳機回來，遇到朋友。朋友第一句話就是：你上當了!

朋友對周先生說：舊金山奧特萊斯和斯坦福購物中心的貨，是不一樣的——你當美國人傻呀?一樣的貨標兩樣的價錢，而且價格差到一半?

奧特萊斯的貨之所以便宜，是因為，這耳機是工廠出來的翻新品。

朋友說：不信，你好好看看包裝，包裝上肯定有標識。

周先生拿出耳機，仔細一看，果然。奧特萊斯的耳機包裝上，明明白白標示著：Factory Renewed——工廠翻新!

二

唉，周先生仰天長嘆，說：這次購物被騙，是因為我一次性的，違背了三個常識：

第一個常識，是一分錢，一分貨。

高質量的產品，必然有相應的價格。精品必然凝結了更多的勞動，更多的智力創造，斷無可能賣出地攤價。

但這個常識的背離，還真不能怪周先生。有些人動輒要求物美價廉，卻也不說動腦子想想，物既然美，生產者的勞動量必然加大，要求價廉不過是對生產者智商的羞辱與勞動的剝奪。只要你心里還有物美價廉這種不公平的幻想，就甭想獲得公平的服務。

拒不接受常識的消費者，生產商有數不清的法子，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第二個常識就是，貨好不好，千萬不要問賣家。

甭管中國人美國人，只要是賣家，沒有說自家貨不好的。美國社會相對成熟，人更誠實些——這個觀感，說對也對，說不對也不對。說對，因為有法律的熱火爐效應——違者必被修理之。涉及法律范疇之內的，打死他們也不敢說謊。但在這兩者之外，美國人顯露出來的撒謊天賦，絲毫不亞于其他國家。

周先生犯下的第三個常識性錯誤，就是忘記了自己長腦子——周先生的原話是：整個購物過程中我也缺乏獨立判斷。

當他疑心奧特萊斯的耳機和斯坦福購物中心的貨有區別時，他應該做的是拿過包裝，仔細閱讀上面的說明——美國法律非常的嚴厲，商家打死也不敢把翻新機寫成全新機。如果周先生仔細地看一眼，就會看到醒目的紅色標識：Factory Renewed!

看到這個標識，周先生就不會再買了。

但周先生堅決不看，非要詢問店員。店員故意不提全新耳機與翻新耳機的區別，讓周先生上了當。

三

在咱們這旮旯，說誰沒有常識，是罵人的話。但看看廠家的宣傳吧，就知道公眾距離常識有多遠。許多廠家，都拿物美價廉為口號——拜托大哥，這腦子要進多少水，才會對廠家提出如此無恥的要求?物美價廉也不是絕對不存在，但供需市場的常態，始終是一分錢一分貨。說過了，物美，意味著生產者更多的勞動，更高的智能付出，再要求于價廉，這是對他人勞動的極大不尊重，是心智不成熟、偏離常態的妄求。聲稱物美價廉的廠家越多，越能證明了消費者心理極端不理性，極端偏離常識，極端幼稚。這樣的消費公眾，鐵定是被狡猾的商家騙慘。

黑格爾說，常識只不過是時代的偏見。

超越常識的人，是對自價值的實現與尊重。

遠離常識的人，就淪為了舒爾茨教授研究的對象。

人性的規律告訴我們，變壞的第一步是變蠢，一旦有誰無視常識，他的心智與德品，就變得可疑起來。

有個大學生在我的留言里說，他的一個室友，每天晚上在宿舍里煲電話粥，聲音還特別的大，一聊就是大半夜，吵得大家無法休息。于是室友們就委婉建議，要求他出去打電話，不要吵到大家。對方怒了，反駁道：憑什么讓我出去，你們自己不出去?打電話是我的權利，你們憑什么剝奪?

類似的事情有很多，我家樓下有個飯館，菜是相當的好吃，可我每次去，都要鼓足勇氣。因為飯店里的食客說話聲音太吵，震得你耳膜轟鳴。我還曾在一家飯店，見到一個食客，是個小個子男人，他說話時要跳起來，使盡全身力氣的呼喊，震動得四壁都搖搖晃晃。

會有朋友說，你在這里說的，是公德。

可公德，哪個不是基本的常識?

公德界定的是權利與自由的邊界。你的自由，止于他人的權利——這是常識!

集體宿舍內煲電話粥，在樓上跳舞，公眾場合大聲說話等，這些毛病之所以積習難改，說到底，就是有些人無視常識，認知扭曲。

心理學家基思·斯坦諾維奇在《理性與反理性思維》一書中告誡，高智商并不能消除成見。

我們還需要理性的頭腦，盡量別讓自己偏離常識。

偏離常識的人，小焉者喪失理性，做出蠢事。中焉者喪失公德，德品可疑。大焉者喪失智商，又蠢又壞。

所以我們一定要尊重自己，尊重自己的智力，尊重自我的價值，不要讓別人向我們投來厭惡與鄙視的目光。自我尊重叫自尊，有自尊，別人才會尊重你。

第二個，我們要尊重別人，尊重別人的付出，尊重別人的智力。只有尊重別人，才不會不擇手段地占人便宜，不會想入非非地琢磨物美價廉——重復一遍，物美價廉不是絕對沒有，但優品高價才是常識。

第三個，我們不僅要尊重別人的勞動與付出，還要尊重別人的欲望與缺陷，說透了就是尊重人性本身。因為智商是相對的，欲望與缺陷是普遍的，尊重這些基本的存在，我們才不會變蠢變壞。

最后要說的，尊重人性的弱點與缺陷，不是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而是要知道人性總是維護自我的，任何時候你失去獨立判斷力，就會面臨人性的陰暗。

這里說的，都是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