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傲的等待

包樂含

小時候父親曾在從山上帶回一株很奇特的花。那時我還不知道它是什么花。它的根是個球莖，有點像水仙，沒有一片葉子，紅色的花從一支空空的莖頂部冒出來，開得非常絢麗。父親把花的根莖分成四份給我們幾個兄弟姐妹，說可以種植。我揣著那白色的“種子”，歡天喜地地跑到陽臺拿了一個小花盆，又去地里挖了些土。我小心翼翼地把它埋進土里，然后把花盆送到四樓的平頂上和媽媽的花放在一起。等待的日子就這樣開始了。

起初是天天盼著它發芽，我動不動給土里澆點水，還時不時把它翻出來看看。母親見我天天和我的新“盆友”玩得不亦樂乎，還教了我一些如何養花的方法。等待的過程是興奮而焦慮的，但我至今仍清晰地記得當我看到土中冒出的那一小片嫩綠時，心中的歡喜和驕傲。

然后我就盼著它成長，希望看著它長成那美麗高雅的樣子，那亭亭玉立的樣子。它也仿佛能懂我的心思，很爭氣地一天天長高、長大。最初的那兩片帶著絲絨般的嫩葉慢慢地不見了，枝干變長，變直，終于在一個早晨，冒出了一個小花苞，圓鼓鼓的，頂上還有隱隱約約的一抹紅色。我也一天比一天更期待著它的花開時刻能夠到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那天也是普通的日子。我和父親去另外一個小鎮吃喜酒，天氣也好，到處是歡樂的氛圍。我們幾個孩子湊在一起也是高興不已，還一起去田里挖泥鰍。不知什么時候，太陽不見了，然后老天毫無征兆地變臉了，大雨傾盆而下，我們一路跑回去，還是淋了個落湯雞。在溫暖的屋里換衣服擦干頭發的時候，我把腦海里突然跳出一個畫面。那纖長的一抹紅在暴雨中漸漸低下來，最后貼在地上。我催著父親早點回家，一路上我在心里默默祈禱，等我回來，等我回來??！

到了家門口，我迫不及待地直奔平頂。它最終還是沒有等我，或者說，我沒有等到它！枝干折斷了，花苞裂開了，露出粉嫩的花瓣顏色。木盆中的泥土也流失了很多。我也救不了它，過了沒多久，這花就死了。長久的等待，期望的落空，讓我心中升起莫名的怒火和怨恨，我并沒有再去找它的種子，就把它的“尸體”連同泥土一起倒到地里去了。從此，告別了等待的日子！

但是幾年以后，我又見到了這種花，是在哥哥家的花盆里。一瞬間，往日等待的時光又浮現在眼前，我看到它還是一樣的嫣紅，一樣的高貴不屈，一樣的驕傲。再后來，我搬到城市，忘了許多事。只是偶然在一次植物展覽會上又見到了這種花，才知道它的名字叫曼珠沙華，也被叫做彼岸花。《佛經》有記載，“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毕鄠鞔嘶ㄖ婚_于黃泉，一般認為是只開在冥界三途河邊、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ㄈ缪粯咏k爛鮮紅，且有花無葉，是冥界唯一的花。花香傳說有魔力，能喚起死者生前的記憶。在黃泉路上大批大批的開著這花，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又因其紅得似火而被喻為“火照之路”，也是這長長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當靈魂渡過忘川，便忘卻生前的種種，曾經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往生者就踏著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獄。

彼岸花還有一個動人心弦的傳說，很久很久以前，城市的邊緣開滿了大片大片的彼岸花——也就是曼珠沙華。守護在彼岸花身邊的是兩個妖精，一個花妖叫曼珠，一個是葉妖叫沙華。他們守候了幾千年的彼岸花，可是從來無法親眼見到對方……因為花開時看不見葉子；而有葉子時卻看不花?；ㄈ~之間，始終不能相見，生生相錯?？墒?，他們瘋狂地想念著彼此，終于有一天，他們決定違背神的規定，偷偷地見一次面。可是，這件事情卻被神怪罪了下來。曼珠和沙華被打入輪回，并被詛咒永遠也不能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人間受到磨難。從那以后，曼珠沙華又叫做彼岸花，意思是開放在天國的花，花的形狀像一只只在向天堂祈禱的手掌，可是再也沒有在城市出現過……從此，這種花只開在黃泉路上的，曼珠和沙華每一次輪回轉世時，在黃泉路上聞到彼岸花的香味，就能想起前世的自己，然后發誓不再分開，卻又會再次跌入詛咒的輪回……

它的花語很多，不同國家還有不同的解釋。在中國彼岸花的花語是“優美純潔”，代表美麗、動人；在日本彼岸花的花語是“悲傷的回憶”；在朝鮮彼岸花的花語是“相互思念”……我最喜歡的一種是——驕傲的等待。

畢竟，我們生來，等待死亡。但是從生到死的過程決不僅僅是個等著死亡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人要經歷很多事，有痛苦的，有快樂的，還有希望著的。所以同樣是等待，我選擇，驕傲地等待！

（作者單位：浙江省溫州市第二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