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豪 毛中根
(1.浙江工商大學 經濟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 2.西南財經大學 消費經濟研究所,四川 成都 611130)
目前,我國文化消費滯后于經濟社會發展,居民收入結構不斷變化。一方面,我國文化消費增長迅速,但文化消費總量與潛在規模之間存在巨大缺口*中國文化消費指數首次發布,http://www.ccdy.cn/zhuanti/2013zt/wenhuachina/redian/201311/t20131115_803627.htm。。國家統計局抽樣調查數據顯示,我國城鄉居民文化消費占總消費的比重偏低,2014年人均文化和娛樂消費支出為671元,僅占總消費支出的4.6%,低于發達國家10%~12%的一般水平*2014年我國人均文化消費增長16.4%,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5-12/10/c_128515065.htm。。因此,如何擴大居民文化消費,成為現實而緊迫的研究課題。另一方面,我國城鄉居民收入快速增長,收入結構不斷變化。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從2002年的7702.8元增加到2012年的24564.7元,工資性收入比重降低,經營性收入比重上升。同期,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從2475.6元增加到7916.6元,工資性收入比重上升,經營性收入比重降低。隨著城鎮化和市場化的深入,城鎮居民收入更多地受市場力量支配,農民獲得越來越多的進城務工機會和增收渠道,城鄉居民收入結構將繼續變化。在這種條件下,擴大居民文化消費,有必要探究城鄉居民不同類別收入對文化消費增長的影響。提高什么性質或來源的收入最有利于文化消費增長?不同性質或來源的收入對城鎮和農村居民文化消費的影響是否相同?這正是本文要研究的問題。
收入是影響消費最基礎性的因素,這在經典消費函數理論、預防性儲蓄理論、流動性約束理論中已得到充分體現,無論這種收入是絕對收入、相對收入、當期收入還是持久性收入。Keynes(1936)提出的絕對收入假說中,將可支配收入作為影響消費最主要的因素。Duesenberry(1949)認為,除可支配收入外,消費行為還受“棘輪效應”和“示范效應”影響,由此提出相對收入假說。Modigliani et al.(1954)提出的生命周期假說認為,人們會通過平滑一生的消費,實現效用最大化,因此,消費不僅取決于當期收入,還取決于消費者一生的總收入。Friedman(1957)提出的持久收入假說則認為,決定消費的不是當期收入,而是持久性收入。Deaton(1991)認為,由于收入的流動性約束,當期收入對消費的影響大于持久性收入假說或生命周期假說的預言。預防性儲蓄理論認為,人們厭惡未來消費下降,會為預防不確定性導致的消費下降而進行儲蓄(Leland,1968)。同時,流動性約束也是引致預防性儲蓄的原因之一(Zeldes,1989)。
由此可見,收入對消費具有重要影響,但不同性質或來源的收入對消費的影響并不相同。Thaler(1985)提出的“心理賬戶”理論是對收入結構與消費之間關系的最好注解。該理論認為,人們會根據收入的性質或來源、收入與支出的對應關系等劃分出多個心理賬戶,按照每個賬戶的預算及支配規則進行消費決策,且不同心理賬戶之間具有非替代性特征。這種非替代性表現為對收入來源賬戶的劃分及對支出類別賬戶的劃分(李愛梅 等,2004)。我國消費者內隱的心理賬戶系統相對穩定,包括三個收入賬戶、四個開支賬戶和兩個存儲賬戶(李愛梅 等,2007)。在收入來源方面,我國農民將工資性收入、經營性收入、財產性收入和轉移性收入歸類為不同的心理賬戶,消費差異依賴于收入結構差異(周建 等,2013)。在收入性質方面,相對于暫時性收入,農村居民消費對持久性收入更敏感(李銳 等,2004)。
作為一種消費需求,文化消費具有一般意義上的消費特征,除文化產業、文化供給、社會保障水平等對文化消費的影響外(Richards,1996;Urrutiaguer,2002;王亞南,2010;鄒曉東,2007),收入依然是影響文化消費最基礎性的因素(Brito et al.,2005;Diniz et al.,2011;韓海燕,2012;郭俊華,2013)。區別于一般性的消費,文化消費又具有其自身的消費行為特征。尹世杰(1994)認為,文化消費是物質性與精神性的統一。文化消費主體與客體之間具有較強的互動作用,表現出明顯的外部效應(張為付 等,2014)。文化消費具有非必需性,即居民只有在基本的、必需的消費需求得到較好滿足之后,文化消費需要的迫切性才得以顯現(毛中根 等,2016)。文化消費增長增加了消費的服務化特性,有助于改善居民消費結構(趙迪 等,2016)。對不同收入組農民文化消費的研究發現,只有達到一定收入水平后,收入才對文化消費有顯著影響,即文化消費具有一定的收入門檻(葛繼紅,2012)。徐和清等(2013)研究了城鎮居民文化娛樂服務消費對不同來源收入的需求收入彈性及區域差異。
關于收入結構對消費影響的研究已有很多,但收入結構對文化消費影響的研究則較少。我國城鄉居民收入水平及結構均存在較大差異,城鄉居民不同類別的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有可能不同。擴大居民文化消費,需要區分不同類別的收入對文化消費影響的差異,有針對性地改善居民收入結構。本文依據收入性質和來源對居民總收入進行兩種分離,并分別考察每一類別的收入對城鄉居民文化消費的影響。
按照收入性質可以將收入劃分為持久性收入和暫時性收入,這種劃分最早源于Friedman(1957)的持久收入假說。暫時性收入指非連續的、帶有偶然性的收入,持久性收入指可以預期到的、長期的收入。分離持久性收入與暫時性收入的方法一般有兩種,一是自估計方法,二是弗里德曼提出的長期收入平均值法。這兩種方法均以分離持久性收入為標準,暫時性收入為當期收入與持久性收入之差。
在自估計方法中,持久性收入是當期收入及前期收入的加權值,該估計方法見式(1)—(3)。
(1)
(2)
tempt=incot-perst
(3)
其中,incot為當期收入(income),incot-i為前i期收入,perst為當期持久性收入(persistent income),tempt為當期暫時性收入(temporary income),wi為單調遞減的權重,表示距離當期越遠的收入對當期消費的影響越小。根據各期收入序列,估計式(1)中參數wi的值,即可估算出各期持久性收入,進而求出各期暫時性收入。
在長期收入平均值法中,持久性收入是個人或家庭可以預期到的長期收入,這里的長期一般至少為三年。該方法的計算公式見式(4)和式(5),其中,n為預期到的期數。
(4)
tempt=incot-perst
(5)

圖1城鄉居民持久性收入比重和暫時性收入比重
上述兩種分離方法具有相通的思想,即通過過去的實際收入估算持久性收入,區別在于前期收入在預測當期持久性收入中的權重大小,自估計方法中各期收入的權重不同,長期收入平均值法中各期的權重相同。參考已有研究(李銳 等,2004),這兩種方法的計算結果差異不大,因此,本文采用長期收入平均值法計算持久性收入和暫時性收入,并設定預期到的期數為三期,即式(4)中n=2。
本文統計并分離了2002—2012年城鎮居民總收入*由于下文中使用的工資性收入、經營性收入、財產性收入與轉移性收入之和為城鎮居民總收入,因此,為保持與下文數據的一致性,這里使用城鎮居民總收入,而非城鎮居民可支配收入。和農村居民純收入,數據來源于《中國住戶調查年鑒》。城鄉居民持久性收入和暫時性收入占總收入的比重如圖1所示。2002—2012年,城鎮居民持久性收入占總收入的88.7%左右,暫時性收入占總收入的11.3%左右,二者比例保持相對穩定。同期,農村居民持久性收入比重從95.5%下降到87.6%,暫時性收入比重從4.5%上升到12.4%,收入波動性增強。
按照收入來源可以將收入劃分為工資性收入、經營性收入、財產性收入和轉移性收入四類。這與國家統計局進行的城鄉住戶調查統計口徑相一致,因此,可以直接獲得這四類收入數據。城鄉居民四類收入占總收入的比重見圖2和圖3。2002—2012年,城鎮居民工資性收入比重從70.0%下降到65.0%,經營性收入比重從4.1%上升到8.7%,財產性收入比重從1.1%上升到2.2%,轉移性收入比重相對穩定,維持在23.8%左右,城鎮居民收入結構變化的顯著特點是工資性收入比重下降和經營性收入比重上升。同期,農村居民工資性收入比重從33.9%上升到43.5%,經營性收入比重從60.0%下降到44.6%,財產性收入比重從2.0%上升到3.1%,轉移性收入比重從4.0%上升到8.7%,農村居民收入結構變化的顯著特點是經營性收入比重下降與工資性收入比重上升。

圖2城鎮居民不同來源收入占總收入的比重

圖3農村居民不同來源收入占總收入的比重
分析不同性質的收入對居民文化消費的影響,既要區分收入性質,又要考慮文化消費特征。按照持久性收入假說,理性的消費者依據持久性收入決定自己的消費,而非暫時性收入。因此,持久性收入可能會對居民文化消費產生顯著影響。
城鎮居民與農村居民的收入水平和消費結構存在差異,進而使城鄉居民文化消費對暫時性收入的反應出現差異。城鎮居民收入水平相對較高,暫時性收入在總收入中的比重較為穩定,且所占比例較小。隨著住房、醫療等剛性支出的增加,城鎮居民消費越來越理性,更可能將一次性獲得的收入進行預防性儲蓄,或將其劃入剛性消費的心理賬戶。因此,城鎮居民暫時性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可能不顯著。
已有研究表明,農村居民文化消費具有一定的收入門檻,即收入增長對高收入農村居民的促進作用大于低收入農村居民(葛繼紅,2012)。該研究結論并沒有區分收入性質。由于農村居民持久性收入占總收入的比重較高(約為90%),暫時性收入占總收入的比重較低(約為10%),且暫時性收入具有偶然性,因此,農村居民文化消費的收入門檻效應主要指持久性收入對文化消費增長的影響效果。 2017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Thaler(1985)認為,人們在心理上將收入劃分為不同的心理賬戶,且不同的心理賬戶之間具有非替代性。心理賬戶的非替代性影響消費者對支出類別賬戶的劃分。現有的文化消費支出主要是農村居民在持久性收入預算約束下的消費決策。農村居民文化消費水平較低,迫切需要增加文化消費。由于食品、衣著、居住等消費需要屬于剛性消費,為保證剛性消費需求得到滿足,居民一般將持久性收入作為剛性需求的心理賬戶。農村居民偶然性地獲得一筆意外之財,使農村居民有機會滿足非剛性消費需求,即擁有了建立非剛性消費心理賬戶的基礎。因此,對于暫時性收入,農村居民更可能將其劃入進行文化消費的心理預算賬戶,增加原本消費支出較低但有迫切需要的文化消費,進而顯著影響文化消費。
我國城鄉、區域經濟發展不平衡,居民收入和消費水平差異較大,因此,不同性質的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可能存在城鄉差異和區域差異。綜上,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H1:城鎮居民持久性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顯著,暫時性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不顯著。
H2:農村居民持久性收入和暫時性收入對文化消費都有顯著影響。
H3:城鄉居民不同性質的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存在城鄉差異和區域差異。
人們可能將不同來源的收入劃分為不同的心理賬戶,使不同來源的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產生差異。城鎮居民工資性收入是總收入的主體部分,占總收入的比重接近70%,可能對文化消費產生顯著影響。轉移性收入主要包括養老金、離退休金、失業救濟金、賠償、住房公積金等,占總收入的比重超過20%,是城鎮居民收入的另一主要來源。城鎮居民更容易將轉移性收入劃為用于保障基本生活或剛性支出的心理賬戶,進行生活必需性消費,因此,轉移性收入對非必需性文化消費的影響可能不顯著。財產性收入和經營性收入占城鎮居民總收入的比重較低,且經營性收入具有較高的不確定性(魏世勇 等,2014),因此,二者對文化消費的影響可能不顯著。
隨著農村居民進城務工數量增多,越來越多的農民參與市場經濟活動,導致工資性收入比重逐漸提高,以農業生產為主的經營性收入比重逐漸降低。農村居民工資性收入和經營性收入是總收入的主體部分,二者約占總收入的90%,因此,工資性收入和經營性收入可能對文化消費產生顯著影響。財產性收入指家庭擁有的動產(銀行存款、有價證券等)、不動產(房屋、土地等)所獲得的收入。農村居民財產性收入比重較低,但財產性收入的獲取過程相對輕松,農村居民傾向于將財產性收入劃為進行文化娛樂消費的心理賬戶,進而,其對文化消費產生顯著影響。2006年國家全面取消農業稅,同時增加了對農民的財政補貼,進而使農村居民的轉移性收入比重上升。具有生產者和消費者雙重身份的農村居民。更傾向于將免繳納的農業稅和增加的種糧補貼用于農業生產(張秋慧 等,2010),因此,雖然轉移性收入比重上升,但對農村居民文化消費的影響可能不顯著。
另外,我國城鄉、區域差異較大,可能會引起居民不同來源的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效果存在城鄉差異和區域差異。綜上,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H4:城鎮居民工資性收入對文化消費有顯著影響,經營性收入、財產性收入和轉移性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不顯著。
H5:農村居民工資性收入、經營性收入和財產性收入對文化消費有顯著影響,轉移性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不顯著。
H6:城鄉居民不同來源的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存在城鄉差異和區域差異。
識別不同類別的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效果,有助于針對性地提高居民收入,促進文化消費增長。為研究不同類別收入對文化消費增長的影響,檢驗上文提出的6個假設,本文設計如下計量模型:
cultit=β0+β1persit+β2tempit+ui+εit
(6)
cultit=β0+β1salait+β2busiit+β3propit+β4tranit+ui+εit
(7)
其中,cultit表示i省區t年的人均文化消費(cultural consumption),persit、tempit、salait、busiit、propit、tranit分別表示i省區t年的持久性收入(persistent income)、暫時性收入(temporary income)、工資性收入(salary income)、經營性收入(business income)、財產性收入(property income)、轉移性收入(transfer income),β為待估計參數,ui為個體效應,εit為隨機誤差項。式(6)用于檢驗城鄉居民不同性質的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式(7)用于檢驗城鄉居民不同來源的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
本文以2002—2012年*國家統計局自2013年起開展了城鄉一體化住戶收支與生活狀況調查,調查數據不再區分城鎮與農村。根據研究需要,本文選取了2002—2012年獨立開展的城鄉住戶抽樣調查數據。中國30個省(自治區、直轄市)城鄉居民家庭收支面板數據為研究對象,不包含港、澳、臺數據,因西藏部分數據缺失,為獲得平齊數據,剔除西藏樣本,共得到330個城鎮樣本和330個農村樣本。數據來源于歷年《中國統計年鑒》和《中國住戶調查年鑒》。所有數據依據居民消費價格指數和居民消費價格分類指數進行剔除價格因素處理,換算為以2002年為基期的數據。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
注:均值、最小值與最大值的單位為元。
本文研究的被解釋變量為居民文化消費,分別對應于“城鎮居民家庭人均文教娛樂服務消費支出”和“農村居民家庭平均每人文教娛樂消費支出”,解釋變量包括從“城鎮居民人均總收入”和“農村居民家庭人均純收入”分解得到的持久性收入和暫時性收入,以及城鄉居民工資性收入、經營性收入、財產性收入和轉移性收入。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1。
表2報告了城鎮和農村居民不同性質的收入對文化消費影響的估計結果,所有回歸均為OLS的穩健估計結果。根據Hausman檢驗結果,將模型區分為個體固定效應模型和個體隨機效應模型。表2同時報告了不同區域的回歸結果。

表2 不同性質的收入對居民文化消費影響的估計結果
注:*、**、***分別表示在10%、5%、1%的水平下顯著;括號內為t統計量。下同。
由表2模型(1)可知,城鎮居民持久性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顯著,邊際消費傾向為0.093,暫時性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不顯著。由表2模型(5)可知,農村居民持久性收入和暫時性收入對文化消費均有顯著影響,邊際消費傾向分別為0.06和0.084。雖然暫時性收入占農村居民收入的比重不高,但文化消費對暫時性收入的邊際消費傾向卻高于持久性收入,這可能與農村居民將非連續的、偶然獲得的“意外之財”劃為進行文化消費的心理賬戶有關。這些“意外之財”并非農村居民用于基本生活消費的預期收入,從而將之用于娛樂性文化消費。表2模型(1)和模型(5)的比較表明,城鄉居民不同性質的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存在城鄉差異。
表2模型(2)—(4)顯示:不同區域的城鎮居民文化消費均對持久性收入反應敏感,且東部地區的邊際消費傾向高于中、西部地區,中部又高于西部;東部地區城鎮居民文化消費對暫時性收入的反應不敏感,中、西部城鎮居民則反應敏感。表2模型(6)—(8)顯示:不同區域的農村居民文化消費均對持久性收入反應敏感;東部地區農村居民文化消費對暫時性收入反應敏感,中、西部農村居民則反應不敏感。綜上,H1-H3成立。
表3報告了城鎮和農村居民不同來源的收入對文化消費影響的估計結果,同時報告了不同區域的估計結果,所有回歸均為OLS的穩健估計結果。由表3模型(1)可知:城鎮居民工資性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顯著,邊際消費傾向為0.145;經營性收入、財產性收入和轉移性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不顯著。表3模型(5)顯示:農村居民工資性收入、經營性收入和財產性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均顯著,邊際消費傾向分別為0.043、0.083和0.269;轉移性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不顯著。農村居民財產性收入的邊際文化消費傾向較高,這與張秋惠等(2010)認為農村居民財產性收入具有暫時性收入特征、對生活消費拉動效應明顯的研究結論一致。城鄉居民不同來源收入對文化消費影響的差異,既與不同來源收入占總收入的比重有關,表現為城鎮居民工資性收入的邊際消費傾向高于農村,也與居民對收入的心理賬戶劃分有關,重點表現為城鄉居民財產性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差異。
不同區域居民對不同來源收入的心理賬戶劃分差異,可能導致不同來源收入對文化消費的影響存在區域差異。表3模型(2)—(4)顯示,東、中、西部地區城鎮居民工資性收入對文化消費影響顯著,東部地區城鎮居民文化消費對經營性收入敏感,中部地區城鎮居民文化消費對財產性收入敏感,其他估計結果均不顯著。表3模型(6)—(8)顯示,東部地區農村居民文化消費對工資性收入和經營性收入敏感,中部地區農村居民對經營性收入和轉移性收入敏感,西部地區農村居民文化消費對四種來源的收入都敏感。綜上,H4-H6成立。

表3 不同來源的收入對居民文化消費影響的估計結果
這一部分基于收入倍增目標和收入結構對文化消費的影響,預測我國2020年文化消費的增長情況。國民收入倍增計劃的具體內容指:按不變價格計算,到2020年實現國內生產總值和城鄉居民人均收入比2010年翻一番。因此,本部分的所有數據均以2010年為基期。在計算居民文化消費時,隱含三個假設:第一,2020年實現了收入倍增目標;第二,不考慮消費結構升級、社會保障完善等引起的消費行為變化;第三,收入結構對文化消費的影響保持不變,居民邊際文化消費傾向保持不變。
根據2002—2012年居民收入結構的變動性質,表4給出了居民收入結構的一個簡單預測。在進行預測之前,需要確定收入類別結構的變動標準:一是收入類別結構的變動方向;二是收入類別結構的變動大小。針對第一個問題:在選擇居民收入結構調整時,收入性質結構方面,選擇城鎮居民持久性收入比重提高,農村居民暫時性收入比重提高;收入來源結構方面,城鎮居民工資性收入比重提高,農村居民財產性收入比重提高。這樣的收入結構變動與國家對居民收入結構的政策導向相符。針對第二個問題:由于收入性質結構變動較小,因此,分別以城鄉居民2012年的收入性質結構作為2020年的收入性質結構;由于收入來源結構變化較大,因此,分別以城鄉居民2004—2012年的收入比重變化作為2012—2020年的收入比重變化,計算出2020年的收入來源結構。依據上述兩個標準,即可計算出2020年城鄉居民文化消費及文化消費占居民收入的比重(見表4)。

表4 收入結構變動與文化消費預測
注:表中收入和文化消費的單位為元,收入性質結構和收入來源結構中各變量的單位為%;“調整”指收入結構在預測基礎上的調整;“percult”指文化消費占居民收入的比重,單位為%。
表4顯示,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條件下,僅由收入倍增和收入結構變動帶來的文化消費增長情況。在收入性質結構方面,2010—2020年城鎮居民文化消費占收入的比重(簡稱為文化消費占比)提高0.3個百分點。如果在這一時期通過政策作用使持久性收入比重提高1個百分點,則文化消費占比將額外提高0.1個百分點。同期,農村居民文化消費占比提高0.1個百分點。由于農村居民持久性收入和暫時性收入對文化消費均有顯著影響,只是邊際消費傾向有差異,因此,提高暫時性收入比重對文化消費占比的影響不明顯。
在收入來源結構方面,2010—2020年城鎮居民文化消費占比沒有提高。如果在這一時期工資性收入比重提高1個百分點,則文化消費比重將額外提高0.2個百分點。同期,農村居民文化消費占比降低0.7個百分點。如果財產性收入比重提高1個百分點,文化消費比重將額外少降低0.3個百分點。農村居民文化消費占比之所以降低,與文化消費發展階段有關(毛中根 等,2016)。
城鄉居民不同類別收入對文化消費增長的影響效果不同。本文研究得出以下結論:第一,在收入性質方面,城鎮居民文化消費對持久性收入反應敏感,對暫時性收入反應不敏感,農村居民文化消費對持久性收入和暫時性收入均反應敏感。第二,在收入來源方面,城鎮居民文化消費只對工資性收入反應敏感,農村居民文化消費對工資性收入、經營性收入和財產性收入均反應敏感。第三,收入結構對居民文化消費增長的影響存在城鄉差異和區域差異。
本文的研究結論對于擴大居民文化消費具有借鑒意義。新時期我國把中高端消費作為培育新增長點、形成新動能的重點領域。文化消費屬于發展型、享受型消費,屬于中高端消費。發展文化消費是發展中高端消費的重要內容,也是滿足人們美好生活需要的必要途徑。收入是消費的基礎,收入增長是文化消費增長的前提條件。對收入結構影響居民文化消費增長的差異分析表明,居民文化消費行為、居民對不同類別收入的心理賬戶劃分和區域經濟發展水平是引起其差異的可能原因。根據文化消費對不同類別收入的邊際消費傾向及敏感程度,增加居民收入和擴大居民文化消費,需要考慮收入結構影響文化消費增長的差異,提高政策措施的針對性。文化消費是消費者文化產品需求與文化產品供給均衡的結果,在改善居民收入結構的同時,應注重提高文化產品供給質量。
根據研究結論,本文主要從收入的角度提出以下促進文化消費增長的政策建議:第一,增加城鎮居民工資性收入占總收入的比重,增強居民收入穩定性。我國房價上漲較快,住房在很大程度上具有剛性需求屬性,從而導致居民儲蓄率偏高,不利于居民文化消費增長。因此,深化住房制度改革,堅持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定位,對于解放居民消費、促進文化消費具有重要意義。第二,推進農地確權制度,健全農村土地流轉交易市場,促進農戶參與土地流轉,增加農民財產性收入。通過土地流轉,從土地中釋放更多的勞動力。通過促進要素流動,讓農村富余勞動力進城積極參與效率更高的生產活動,提高農村居民收入水平。提升勞動力職業技能培訓服務,優化農民工就業環境,促進農業人口市民化,為進城農業人口提供基本的教育、醫療等公共服務。第三,縮小居民收入不平等,擴大中等收入群體比重,加快形成橄欖型收入結構。區別不同區域或群體的收入水平和消費能力,重視居民的心理賬戶劃分及文化消費行為,有針對性地改善居民收入結構。第四,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促進文化創意產業發展,推動文化產業集聚發展,重視文化產品或服務質量,向民眾提供優質的文化產品,促進文化消費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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