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美國宇航局(NASA)迎來了自己的第二位外行局長吉姆·布里登斯汀。作為世界上最重要的政府航天機構,美國宇航局局長的人選一直受到國際航天界的重視。回顧美國宇航局的宇宙探索歷史和它的13位局長,會發現一些有趣的故事——有時候,搞航天不但需要科學頭腦,還要懂得利用政治和商業氣氛。
文/遲惑

▲詹姆斯韋伯可能是目前為止最成功的NASA局長
作為美國宇航局的第二任局長,詹姆斯·韋伯領導美國宇航局進入了載人航天時代,阿波羅登月的絕大多數技術準備工作也是在他任內完成的。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韋伯是迄今為止最成功的一任美國宇航局長,證明了即使在這種高水平學術機構中,外行領導內行也是可以做好的。
韋伯在成為美國宇航局長之前,在美國青年從政的標準人生軌跡上運行。他先后經歷了讀大學、當兵、給議員當助手、從商等生涯,然后進入總統幕僚機構,擔任過杜魯門政府的預算辦公室主任和副國務卿。到這里,我們仍然無法看出韋伯會和美國宇航局有什么交集。但是在1961年2月,肯尼迪任命韋伯出任美國宇航局局長。這樣的神轉折是如何實現的?
其實韋伯本人當初并不是很情愿擔任宇航局長。他在回憶錄中說,應該由一名工程師或者科學家來領導美國宇航局。但是肯尼迪堅持認為,美國宇航局局長這個職位對政治素質的要求超過對科學知識的要求,所以韋伯才是合適的人選。韋伯后來對記者說:“我想這將開啟我的另外一種人生模式。我或許不是擔當這個職務的最佳人選。我不是那種懂得火箭和航天的人,其他人或許更好?!?/p>
但是肯尼迪不但需要這個機構去玩轉科學,更需要它能夠處理好國家利益和國際政治問題。韋伯雖然不是科學技術專業人員,但他有著非常相關的職業經歷。他對美國的上層政治和戰略活動有著足夠深刻的認識。在離開政府部門之后,韋伯還有從商的經歷,在麥道飛機公司擔任過負責人。這或許是肯尼迪看中韋伯的重要原因——一個閱歷豐富又接觸過高技術產業的聰明人。
不得不說,這位后來橫死街頭的總統對于航天事業本質的認識還是有獨到之處的。
韋伯雖然是政府官員出身,但他在航空企業的從業經歷讓他認識到,不能簡單地把航天作為政治工程來看待,航天首先是科學。他堅持要在載人航天飛行和科學任務之間取得合理的平衡,不但要為國家政治聲望服務,還要為增強美國在太空中的存在服務,為宇航產業服務。韋伯在回憶錄中說,他告訴肯尼迪:“如果讓我來當局長,我不想搞那種一次性的項目,我要做那種為美國取得平衡的工作。”
對于科學界來說,韋伯這個外行人入主美國宇航局,多少帶來了一些不安??茖W家們希望新的局長至少應該對空間科學有興趣,有意愿去推進各種航天計劃。沒過幾個月,韋伯就讓他們大喜過望。
韋伯時期最重要的工作當屬阿波羅工程。在高峰時期,美國宇航局一度擁有35000名員工,還有分布在全美國的數千家企業和大學為之服務,涉及40萬人。這是美國勞動人口中學歷最高、素質最高的一批人,他們在韋伯這個外行的領導下,打造了人類最復雜、最具挑戰性的宇航系統之一。在整個人類科技史上,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寥寥無幾。
作為華盛頓政治圈的內行,韋伯在肯尼迪和林登·約翰遜總統的支持下四處游說,借助阿波羅計劃的政治背景,為美國宇航局弄到了足夠的資金和政治支持,把這個松散的科學家聯合體打造成了正規化的科學機構。其中,韋伯為了有效推進阿波羅計劃,創立了載人航天飛行器中心,后來發展成休斯頓的約翰遜航天中心,至今仍是美國載人航天的核心機構。
阿波羅計劃很大程度上是一個政治工程,它的成就掩蓋了美國宇航局的很多其他活動。但需要知道的是,美國宇航局當時也在同步開展一大批無人探測器的研制,包括前往月球、火星和金星的探測器。這為科學家們打開了宇宙的大門。1965年的時候,自稱“不是火箭專家也不是科學家”的韋伯就提出,需要研制一種“大型空間望遠鏡”,而且這應當是美國宇航局的主要工作之一。
到韋伯離任的時候,美國宇航局已經發射了75個科學航天器,探測地球大氣、太陽和其他天體,其中包括“水手”系列和“先鋒”系列有關的型號體系一直延續到今天。

▲NASA為了紀念韋伯,用他的名字來命名下一代空間望遠鏡
韋伯不但注重發揮科學家的作用,還建立了強有力的科學任務管控體系。他甚至還考慮過建設一所美國宇航局大學。在他的鼓勵下,美國有關大學的負責人積極響應美國宇航局空間科學計劃,公開支持美國宇航局的型號科研和空間探測活動。
韋伯雖然不是科學家,但是憑著天生的敏感性,他能夠抓住型號科研中的重點。1967年“阿波羅1號”發生事故后,他對媒體說:“我們知道,這樣的事情遲早會發生的。”他親自在約翰遜中心主持故障調查和恢復工作,建立了有關責任制和追溯體制。美國宇航局也從此建立起了有關的質量控制和歸零制度,最終迎來了“阿波羅11號”的著陸成功。
對內整改是一個方面,韋伯對外積極維護美國宇航局的形象、繼續爭取支持。在“阿波羅1號”事故之后,韋伯頻繁向國會有關委員會說明情況,還利用所有會議場合發揮個人影響力,宣傳美國宇航局和阿波羅工程的重要性。作為曾經的預算辦公室主任,韋伯在這些場合如魚得水。在他的努力下,美國宇航局的形象并沒有因為亡人事故而受損,反而被看做是探索型的勇士。
在重視科學的同時,韋伯也沒有忘記政治因素的重要性。1968年,美國中央情報局得到情報說,蘇聯正在研制N-1火箭來執行登月任務。韋伯立刻命令美國宇航局研究“阿波羅8號”在當年進行環月飛行的可能性。這等于是向科學家提出了政治要求。一些人對此感到不滿,把N-1火箭戲稱為“韋伯的巨人”,意思是說韋伯被蘇聯人嚇到了。
韋伯是個聰明的政客,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能把這個局長當好,主要是和前后兩任總統保持了親密關系。沒有了肯尼迪和約翰遜,他很難在這個位置上順風順水。所以,當約翰遜在越戰中搞得焦頭爛額、決定不再競選連任的時候,已經62歲的韋伯也不打算留在美國宇航局總部等著新總統把他趕走。1968年10月,韋伯辭去美國宇航局局長職務,此后沒有再出任正式的政府職位。
從某種意義上說,是韋伯把美國宇航局打造成了世界排名第一的宇航局,成就了今日美國宇航局的組織架構、運行模式和精神氣質。為了紀念他的貢獻,美國宇航局用韋伯的名字給下一代空間望遠鏡命名。這臺昂貴的科學儀器已經延期10年、超支數倍,國會卻一直予以容忍。這或許是看在韋伯本人為國會做出貢獻的份上吧。
責任編輯:夏丹
文/松堂

▲佩恩沒有號準尼克松的脈
韋伯的離任,其實已經意味著美國宇航局局長這個活兒不太好干了。但是眾多學究們卻對此沒有足夠的政治敏感性。接替韋伯出任局長的托馬斯·佩恩就為我們證明了這一點。
佩恩的職業生涯不是從火箭或者太空開始的,而是深深的大海。1942年他大學畢業后,成為一名潛艇工程師,二戰后繼續研究深潛技術,還為此獲得過獎章。此后他的研究工作指向了更加基礎的電子和材料領域。但是,他從來沒有進入過美國宇航局。
韋伯辭職后,佩恩被任命為美國宇航局代理局長,幾個月后就扶正了。從表面上看,佩恩接過的是一個步入輝煌的機構。美國宇航局正在從“阿波羅1號”的事故中恢復,時任總統林登·約翰遜對美國宇航局給予大力支持。佩恩也發揚了自己作為一名科學家的本色,把阿波羅計劃管理得井井有條。1969年,佩恩領導下的美國宇航局終于實現了肯尼迪的誓言,把美國航天員降落在了月球上。在佩恩的整個任期內,美國宇航局發射了7艘阿波羅飛船,有20位航天員進入太空,其中14人實施了探月活動,這14人中有12人登上了月球。看上去,佩恩時期的美國宇航局完全是一副黃金時代的樣子。
然而輝煌背后往往隱藏著危機。如果我們翻看美國宇航局歷任局長的時間表,會發現佩恩是在任時間最短的正式局長。問題就出在阿波羅計劃上。
林登·約翰遜不但接過了肯尼迪發起的阿波羅計劃,也接過了他發起的越南戰爭。前者讓美國聲望高漲,后者卻讓美國丟盡了臉。在越南這個泥潭里,美國政府不但扔進去數萬大兵的性命,還消耗了無數金錢,讓整個國家遭遇困境,讓美國社會陷入分裂,輿論界罵聲一片。林登·約翰遜眼看連任無望,索性放棄了競選的努力,把總統寶座拱手讓給了尼克松。

▲登上月球的奧爾德林正在搬運實驗設備
尼克松上任之后,急于帶領美國走出困境。他不但尋求中美和解,也在各條戰線上盡力收縮,其中也包括航天。尼克松在1968年12月3日就邀請物理學家、諾貝爾獎得主查爾斯·托恩斯組織了一個高層科學家組成的稱為“航天任務組”。這個任務組提出:不應當建造大型空間站、不急于開展大規模月球探索、不傾向于研制任何行星著陸器和軌道器。這給了志得意滿的美國宇航局當頭一棒。
佩恩完全沒有嗅到這背后的政治空氣是什么滋味,就公開發表了反對意見。他拿出蘇聯的太空成就作為案例,要求尼克松“投入足夠資源來追趕蘇聯的航天成就”。1969年初,佩恩在1970財年預算案時,要求額外撥款1.89億美元,其中有7000萬美元用于加強阿波羅計劃,5220萬美元用于改進土星5號火箭,6660萬美元用于加快空間站和航天飛機的概念研究。
1969年6月,佩恩更進一步,發布了一項“核心計劃”,希望在1975年建立一個12人的空間站,1977年完成航天飛機首飛;1977年建成極軌道空間站,1978年建成地球同步軌道空間站;1977年航天飛機投入使用后,開始建設50人空間基地;1976年建成小型月球基地,1977年建成繞月飛行的空間站。
然而一個月之后,“阿波羅11號”就降落在月球上。這當然是美國宇航局和佩恩本人的顛峰時刻,但也意味著“追趕蘇聯的科學成就”不能再成為要錢的理由了。
經過反復拉鋸,到1971年,尼克松終于正式發布了自己的航天政策。其中明確提出“我們要持續降低航天活動的費用……”佩恩的努力徹底失敗了。事實證明,韋伯在政治斗爭和預算問題上,確實有著比科學家們更加透徹的洞察力和前瞻性。連他這樣的人都選擇急流勇退,佩恩這樣不識時務的學究哪里能在政治大趨勢下力挽狂瀾呢?
當然,佩恩多少也有些前瞻性。他并沒有等到1971年的航天政策發布就辭去了美國宇航局局長的職務,回到通用電氣公司擔任副總裁。

▲土星5號火箭將阿波羅11號飛船發射升空
值得一提的是,離開了美國宇航局的佩恩繼續為美國宇航局的航天計劃呼吁。他在1984年接受了里根的邀請,出任國家航天委員會主席。在這個位置上,佩恩領導其他14位資深人士,在1986年發表了一份題為《引領航天前沿》的報告,大聲疾呼美國繼續推進月球和火星探索。
佩恩在1992年5月4日因癌癥離世,只比韋伯晚走了1個多月??磥韮扇说木壏诌€不是一般的深。
責任編輯:夏丹
文/松堂

▲弗萊徹(右二)和馮·布勞恩等人在討論技術問題
在美國宇航局歷史上,有一位先后當了兩遍局長的牛人。這里說的兩遍,并不是說同一名總統的兩個任期內當美國宇航局局長,而是卸任之后時隔多年再次出任。他就是詹姆斯·弗萊徹。弗萊徹的兩個任期都和航天飛機有直接關系,他打造了航天飛機,又拯救了航天飛機。
弗萊徹出生于1919年,是一位物理學專業出身的航天專家。他讀過的大學都是響當當的名校:哥倫比亞大學、加州理工學院、哈佛大學和普林斯頓大學。弗萊徹的航空航天生涯是在1948年開始的,當時他加入了休斯飛機公司。此后,弗萊徹先后在幾家宇航公司供職,還在1964年當上了猶他州大學的校長,直到1971年被任命為美國宇航局第四任局長。
弗萊徹從黯然去職的佩恩手里接過了一個并不算太好的局面。當時尼克松砍掉了宏大的后續登月計劃,但弗萊徹手里還是有幾個具有世界影響的大項目,包括“海盜號”火星著陸器、“天空實驗室”、“旅行者號”探測器。然而,這些項目都是不載人的,弗萊徹最重要的任務,是打造航天飛機。這是尼克松為后阿波羅時代載人航天計劃保留的唯一內容了。
在弗萊徹的努力下,美國宇航局逐步突破有關技術,為這種劃時代航天器的研制打下了基礎。弗萊徹更重要的戰斗在國會山上,他反復向政客們發表演講,艱難地爭取著每一個美元來投入航天飛機研制。弗萊徹是一個摩門教徒,這個教派在美國的影響力很大,這也為他在國會的游說創造了良好的條件。當他在1977年卸任的時候,航天飛機已經走上正軌,也讓美國宇航局找到了自己新的存在價值。
當時的美國,正努力吞咽下越戰的苦果。一方面是國家財政緊縮,一方面是國家威望受損。因此,大型航天工程是美國重振雄風的重要抓手之一。然而作為一名和平主義者,弗萊徹還用航天技術為世界和平創造了一個機會。1975年,在他的指揮下,阿波羅飛船和蘇聯的聯盟飛船進行了空間對接,緩和了緊張的世界局勢。
1977年,弗萊徹離開美國宇航局,到匹茲堡大學擔任教職。然而一次意外事件又使他回到了美國宇航局。1986年,挑戰者號航天飛機在起飛后不久凌空爆炸,這讓美國宇航局再次陷入低谷,也讓美國臉上無光。時任總統羅納德·里根思來想去,決定還是邀請弗萊徹出山,讓這位航天飛機的締造者來拯救航天飛機計劃。弗萊徹帶領眾多科學家和工程師,重新梳理了航天飛機項目的安全性、可靠性,大幅度整改了美國宇航局的有關組織機構,有效提高了組織效率,還徹底改組了管理體系。在他的領導下,航天飛機的安全性顯著改善,特別是重新設計了固體助推火箭,還為航天員提供了逃生手段。經過32個月的艱苦工作,1988年9月29日,航天飛機再次起飛。次年4月8日,弗萊徹再次離任。這時他的健康情況已經嚴重惡化,兩年之后就因為肺癌去世。

▲阿特蘭蒂斯號航天飛機發射升空

▲天空實驗室
弗萊徹的后半生幾乎都是在為了航天飛機而活。然而,他或許是帶著一點遺憾離世的。1988年6月,弗萊徹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他有信心讓下一任總統批準重返月球和載人探索火星的計劃。這里所說的“下一任總統”,就是當時擔任副總統的布什。布什和里根一樣,也是共和黨人。所以弗萊徹認為布什在航天政策上應該和里根保持一致。但布什讓他失望了,美國在重返月球和載人探索火星問題上一直搖擺不定,到特朗普上臺才算有一個正面的結果。不知道弗萊徹泉下有知,會不會好受一點。
弗萊徹在第二個任期中,還批準了一項重大工程,那就是哈勃空間望遠鏡。
責任編輯:夏丹
文/遲惑

▲戈爾丁是史上最順心NASA局長之一
迄今為止,在任時間最長的美國宇航局局長是1992年上任、2001年卸任的戈爾丁,整整干了3517天。他經歷了共和黨總統老布什、民主黨總統克林頓和共和黨總統小布什,算得上是“超長待機”了。
戈爾丁出生在紐約,是個標準的大城市城里娃。他1962年在紐約市立大學的機械工程專業拿到了自己的科學學士學位,畢業當年,就進入了美國宇航局設在俄亥俄州克利夫蘭的路易斯研究中心,從事載人星際飛行系統的電推進系統研究。
按理說,戈爾丁趕上了不錯的年代。他參加工作的時候,正是阿波羅工程啟動的時期??墒撬]有在美國宇航局待多久。幾年之后,他就辭職去了加利福尼亞州,在TRW公司謀了一份差事。他在這個老牌軍火企業混得風生水起,用了20年的時間一路升到了副總裁、總經理,負責先進通信衛星、航天技術和科學儀器的概念研究和生產,型號涉及軍、民、商各個領域,世界上第一臺大功率電視直播轉發器也是在他領導下完成概念研究和研發的。他在副總裁、總經理崗位上又干了5年,主要負責領導開普敦伽馬射線空間望遠鏡和錢德拉X射線空間望遠鏡的研制。
1992年,戈爾丁被布什任命為美國宇航局局長。此時正值冷戰剛剛結束,美國大獲全勝之下,對航天成就增進國家威望的需求薄弱了很多。冷戰留下的巨大財政赤字,也需要美國人自己去一點點想辦法消化。因此,整個國家都對那種大規模、高費用的航天工程失去了興趣,美國宇航局只能用更少的錢來辦事。因此,戈爾丁提出了“快、好、省”的原則,他重新審計了各個型號,累計砍掉了400億美元的開支項目。
這對于美國宇航局的傳統研發模式來說,是一場很痛苦的革命,也讓美國宇航局從一個只擅長大工程的機構,變成了一個更加多樣化、更加靈活的航天局,載人航天項目占美國宇航局經費比例從48%下降到38%,科學與航空技術占經費比例從31%提高到43%。戈爾丁還砍掉了三分之一的民事服務人員,砍掉了美國宇航局總部一般的民事服務和承包商人員。減負之后的美國宇航局效率提升了40%。戈爾丁還要求把美國宇航局的地球科學和深空探測器研制周期縮短40%、費用降低三分之二。
不過美國宇航局在這個原則之下經歷了幾次型號失敗,影響了戈爾丁的聲譽。

▲國際空間站

▲火星探路者在火星表面展開

▲哈勃空間望遠鏡
盡管如此,戈爾丁任內還是做了幾件大事,首先是火星探路者,然后是哈勃空間望遠鏡服務任務。最重要的當然是啟動了國際空間站的協商和建設工作。戈爾丁帶領美國宇航局科學家,一方面開展了在俄羅斯和平號空間站上的合作,另一方面推翻了原先的自由號空間站設計,制定了一個國際合作框架,把美國、俄羅斯、歐洲、加拿大、日本的航天機構聯合起來,設計了國際空間站,并啟動實際建設。
戈爾丁還干了一件大事。上任伊始,他就下令取消1975年后使用的紅色蠕蟲LOGO,恢復1958年的藍色“肉丸子”LOGO。但是到1997年,還是有很多地方在使用紅色蠕蟲LOGO。戈爾丁大發雷霆,親自在全美國宇航局發起了一場大掃蕩,徹底消滅了紅色蠕蟲。
2001年,戈爾丁辭去美國宇航局局長職務,回到科研領域,從事機器人研究。2003年,他出任波士頓大學校長。
戈爾丁在任的這段時間,是美國內外政治上最為順風順水的一段。冷戰的結束讓蘇聯/俄羅斯放棄了太空爭霸的雄心,轉而為美國主導的國際空間站出力。克林頓政府期間,美國經濟經歷了少有的長周期增長。對美國宇航局來說,這是一個內外環境都非常舒適的時期。因此,戈爾丁雖然也面臨著經費、進度等多方面的困難,但是沒有前任那么多的艱難險阻。不得不說,他可能是歷任美國宇航局局長中干得最省心的。
責任編輯:夏丹
文/李晨風

▲博爾登在參議院作證
查爾斯·博爾登是美國宇航局有史以來唯一的黑人局長。他能夠坐上這個位置,一方面是由于曾經的航天員身份,更是由于同為黑人的總統奧巴馬的支持。博爾登在任期間,沒有完成什么宏大的工程,也沒有提出什么可持續的計劃,但是太空探索技術公司等商業航天企業卻實實在在地成長起來了。所以,博爾登的是非功過,恐怕要從更廣泛的航天產業來評價。
博爾登是前任局長格里芬憤然辭職之后出任美國宇航局局長的。格里芬之所以辭職,是因為他提出和極力鼓吹的“星座計劃”完全無法得到奧巴馬的支持。奧巴馬在2009年上任后很快組織了一個奧古斯丁委員會,對美國宇航局的載人航天計劃進行調研。這個委員會的報告認為,“星座計劃”并不合理。于是奧巴馬在2010年2月宣布,終止“星座計劃”。而在2009年5月上任的博爾登就扮演了實際執行者的角色。
博爾登對“星座計劃”大加鞭撻,他在約翰遜航天中心的發言中,用了一句極為拗口的話來表達自己的態度,他說,“星座計劃”就好比是“海軍陸戰隊從駱駝子宮里拽出來的死胎”,必須“設法讓它起死回生”。
博爾登“起死回生”的辦法,首先是砍掉了戰神火箭計劃,美國宇航局為此付出的各種努力都束之高閣了。然后他砍掉了重返月球所需要的各種技術研發方案,只保留了獵戶座飛船研制計劃。不過,博爾登還是延續了格里芬的另外一項計劃,繼續執行航天飛機退役計劃。
砍掉了“星座計劃”,砍掉了航天飛機,就意味著美國沒有獨立的載人航天計劃了,只能和國際伙伴一起運營國際空間站。這是美國民眾和國會都無法接受的。所以,博爾登必須拿出一個新的、屬于美國自己的方案來。
奧巴馬已經否定了重返月球,登陸火星又太遙遠,因此博爾登提出了著名的“小行星重新定向計劃”。打算先探訪一顆小行星,把它拖到月球軌道上,再派航天員前去勘察。后來,這個計劃又改成了從某個小行星上抓取一塊大石頭,拖到月球軌道上。據說這項活動能驗證前往火星所需要的技術和設備。然而“小行星重新定向計劃”從頭到尾充滿了糾結,美國宇航局無論怎么解釋它與火星探索的關系,都不能讓國會和輿論界滿意。
隨著美國政府的更迭和博爾登的去職,這個誰都不喜歡的計劃也壽終正寢了。換言之,博爾登時期的美國宇航局,在載人航天方面,沒有取得什么值得紀念的進步。

▲美國“星座計劃”中的戰神火箭

▲“小行星重新定向飛行器”通過折疊式裝置捕捉小行星示意圖
但是,博爾登時期的美國宇航局卻在另外一個問題上干得不錯,那就是扶持了埃隆·馬斯克和他的太空探索技術公司(SpaceX)。
應該說,這項政策不是博爾登原創的,而是2004年就啟動的“商業軌道運輸服務”(COTS)計劃。早期的培育和篩選,是在格里芬任職期間完成的。到了博爾登接任的時候,COTS計劃已經完成了數輪篩選,淘汰掉了十幾個企業。太空探索技術公司的獵鷹1號火箭已經完成了首飛。
不過,COTS是在博爾登任期內進入全面運行的。2010年6月,獵鷹9號火箭首飛,2010年12月,獵鷹9號首次將龍飛船送入太空,準確對接在國際空間站上。2013年9月,軌道科學公司的心宿二火箭首次將天鵝座飛船送上國際空間站。此后,COTS計劃進入了穩定運行階段。而太空探索技術公司在COTS業務期間逐漸完善了獵鷹9號火箭,還嘗試并掌握了火箭一級回收技術。除了實施COTS合同,太空探索技術公司還積極向商業發射市場發展,在2013年12月第一次實施了商業通信衛星發射,從此成為國際發射服務市場上的一匹黑馬。這些都與博爾登治下的美國宇航局大力支持是分不開的。
當然,美國國會對博爾登的舉措一直不滿意,特別是對他無心研制專用重型火箭極為不滿。因此,國會強令美國宇航局研制太空發射系統(SLS)重型火箭,不干就不給錢!這也成為博爾登任職期間一項非常重要卻又不情不愿的工作。
責任編輯:夏丹
文/李晨風

▲布里登斯汀走馬上任NASA局長
美國宇航局新任局長吉姆·布里登斯汀上任了。那么,在他上任后,有哪些變化值得期待呢?
吉姆·布里登斯汀是一位70后,他生于1975年6月15日。
布里登斯汀的大學是在得克薩斯州萊斯大學度過的,是美國“新常青藤”盟校之一。布里登斯汀在這里攻讀經濟、心理和商業學,獲得了本科學位。畢業之后,他沒有去做生意,而是加入美國海軍,成了一名航空母艦飛行員。布里登斯汀先后飛過E-2C預警機和F/A-18戰斗機——我們可以簡單地類比為開過面包車也開過高速跑車,在阿富汗和海灣地區執行過333次戰斗起落,算是很精銳的老飛行員了。回到美國本土后,他還一度擔任美國海軍網絡中心戰略項目專家。他至今還是美國海軍預備役飛行員。在海軍期間,布里登斯汀因為善于理財,很是攢下了一筆錢。
離開海軍后,他在康奈爾大學攻讀MBA,然后在防務咨詢界混跡了一段時間。
直到這時,布里登斯汀的人生還沒有和航天發生交集。因為一個意外的機會,布里登斯汀應邀擔任俄克拉荷馬州圖爾薩市航空航天博物館暨天文館的館長。美國的航空文化發達,此類博物館不計其數,相比之下,這個博物館的知名度和競爭力都不算太強。國外博物館的主要收入除了門票,還有紀念品售賣和贊助。這都取決于博物館的人流。沒人看的博物館,就很難支撐下去。布里登斯汀發揮自己的商業技巧,很快讓博物館扭虧為盈,還增加了不少藏品。圖爾薩市博物館的航天內容并不多,但是足夠讓布里登斯汀入門航天了。
2012年,布里登斯汀當選俄克拉荷馬州眾議員,進入政界。他站穩腳跟后,立刻把航天作為自己政治生涯的下一個突破口。2016年,他高調提出了《美國航天復興法案》議案,雖然沒有通過,但是讓全美航天界都把他當做了自己人。
作為飛行員,布里登斯汀的體魄健壯。他在俄克拉荷馬州的200米自由泳記錄直到2016年才被人打破。他的出身、成就、個人成就和政治立場很對特朗普的胃口,從2017年初就有人放出風聲,希望他出任宇航局長,他本人也有志與此。經過1年左右的爭斗,布里登斯汀總算如愿了。

▲獵戶座飛船海上濺落試驗

▲SLS發射的藝術想象圖
從擔任局長之前的履歷看,布里登斯汀和韋伯有很多相似之處。他們所面臨的目標也差不多——登月。不過必須指出,布里登斯汀的處境要比韋伯強多了。
布里登斯汀有兩大任務。
首先當然是滿足特朗普在航天政策一號令中的承諾,重返月球并且奔向火星。按照美國宇航局技術部門制定的計劃,這一輪載人探索計劃的首次登月應當在2023年實現,正好趕上特朗普任期的最后一年——假如他能競選連任并且健康地走完全程。對這個任務來說,布里登斯汀擁有的技術基礎和產業基礎遠比韋伯更強。
首先是獵戶座飛船的研制工作已經進行了10多年,首次試飛就取得了成功。主力火箭太空發射系統(SLS)雖然還沒有首飛,但源自航天飛機的發動機系統成熟可靠。數十年來,人類對月球的了解遠比上世紀60年代更加充分和深入,在選擇著陸場方面更加有把握。而宇航電子技術的發展,大大提高了火箭、飛船等航天器的性能與可靠性。所以,只要布里登斯汀能順利要來足夠多的錢,那么他再現輝煌的難度要比韋伯小得多。
另外一項挑戰就是設法推進美國商業航天的發展。這不但是美國政府的既定政策,也是他自己賴以獲得航天產業界信任的源泉。
布里登斯汀可以用來促進商業航天的手段無非是政府采購??梢灶A見,他一方面會繼續實施所謂的商業軌道運輸計劃,繼續向私營企
業采購國際空間站的貨運乃至人員運輸服務;另一方面會在月球貨物運輸方面高度依賴私營企業,效仿國際空間站模式,簽發出大量預付費合同。實際上,這對于布里登斯汀來說都沒有什么風險。美國只承諾運營國際空間站到2024年,屆時特朗普已經下臺。按照前任局長們的慣例,布里登斯汀恐怕也會與特朗普共進退。到時候,國際空間站是報廢還是轉向私營,都不需要布里登斯汀再操心了。
然而上面所說的都是政府采購,布里登斯汀是不是能推動真正的、靠民間消費需求帶動的商業航天產業,才是最為困難的。眼下人們能看到的商業航天增長點,包括低軌道寬帶通信衛星星座、太空旅游和遙感大數據應用,第一項不在宇航局權限之內,第二項很難形成產業,第三項也不是宇航局的主要業務。所以,布里登斯汀需要設法開辟新的航天增長點,恐怕是相當困難的。
布里登斯汀還會遭遇一項人為的困難,那就是國會。作為特朗普的愛將和共和黨人,民主黨無論能不能在2018年中期選舉獲勝,都不會和他順利合作的。無論預算還是型號,都會被拿出來做文章。這位軍人出身、善于理財的政客,能不能為宇航局的科學家們撐起一片天,值得我們繼續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