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梅
基于對華“301調查”報告,美國將對中國商品加征關稅,涉及金額約達600億美元,涵蓋千余種產品。特朗普這一對華貿易保護措施,引發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也招致美國經濟界的批評和擔憂。
與30多年前日美之間那場“貿易戰”相比,當前的中美貿易摩擦似有類似之處。所以30多年前日美“貿易戰”可能會給中國一些啟示,并以此作為借鑒。
二戰后,隨著日本經濟的恢復和增長,日本與美國之間于1955年在紡織品領域首次出現貿易摩擦。1965年,日本對美貿易開始出現順差,1968年日本躍居世界第二經濟大國,隨之日美貿易摩擦日益增多。這一時期,日美之間的貿易總體上是垂直關系,日本尚未對美國構成明顯的競爭,日美摩擦沒有受到更多關注。
20世紀70年代以后,日本經濟大國的地位不斷鞏固,美國在一些領域受到挑戰,日美貿易摩擦趨于頻發并不斷升級,摩擦的領域從紡織品逐漸擴大到鋼鐵、家電、船舶、汽車、半導體等。特別是經歷了兩次石油危機后,日本節能省油的汽車對美出口大幅增長,1980-1984年,日本對美出口在其總出口中的比重上升到35.2%,4年間提高11個百分點,加之里根政府實行高利率政策,導致日本對美貿易順差急劇擴大。
在這種情況下,日美在汽車領域的貿易摩擦愈演愈烈,美國開始將匯率作為緩解貿易收支失衡的手段。1985年9月,美國、日本、聯邦德國、法國和英國達成“廣場協議”,日元兌美元匯率被迫大幅升值。與1984年度相比,1986年度日元升值50%以上,1988年度升幅高達90%。當日元升值難達預期效果后,美國繼續打出一套組合拳:
(1)1988年出臺新的貿易法,啟用“超級301”條款。1989年老布什執政后,在對日鋼鐵、汽車、半導體等貿易摩擦中,都曾動用過該條款。
(2)要求日本解決美國產品的市場準入問題,開放農產品、高技術產品、服務業等市場。
(3)迫使日本進行制度性改革,1989年日美開始“日美結構協議”談判,就經濟政策、制度及企業行為等進行磋商,促使日本在流通體制、商業慣例等方面進行開放性改革。
進入上世紀90年代,隨著日本“泡沫經濟”崩潰,經濟陷入長期低迷,產業競爭力下降,日美貿易摩擦逐漸消退。然而,美國在全球貿易摩擦中的角色并沒有改變,其對外貿易收支逆差的狀況依然持續,有所改變的只是摩擦對象的更換。
為應對日美貿易摩擦,日本采取了一些措施。
一是對美出口實行“自律”。戰后日本對美經貿依存度不斷上升,每當日美出現貿易摩擦時,美國時常抓住日本這一“軟肋”對其施壓,雙方有關紡織品、鋼鐵、彩電、汽車等領域的摩擦,多以協商、日方對美自主限制出口得以緩解。
二是加快出口產品升級換代。面對摩擦和競爭壓力,日本加大對技術和產品的研發力度,促進產業結構升級和產品更新換代,以降低生產成本,保持出口競爭力。1965-1986年度,日本投入的研發經費增長18.8倍,在國民收入中的比重從1.6%升至3.2%,增幅顯著高于美國,并且超過70%來自民間企業,日本企業不斷有新產品出口到美國。
三是擴大內需和從美國進口。上世紀70年代以后,在出口和貿易順差持續擴大的情況下,日本對外貿易政策總體上從“獎出限入”轉向振興出口、自由進口。上世紀80年代中期以后,日本實施有節制的擴大出口、鼓勵進口政策,減少進口限制的種類、關稅率等,簡化通關手續。日本對美進一步開放彩電、汽車市場,簽署牛肉、橙子貿易自由化協定,修改《大店法》以放寬流通領域的限制。
四是通過直接投資繞開貿易壁壘。上世紀60年代中期以后,日本五次實行資本自由化措施,從限制對外投資轉向適度發展。日本對美直接投資日趨活躍,豐田、馬自達等企業紛紛在美投資建廠。到1984年度,日本對美直接投資在其整個對外投資中所占比重達到1/3,不僅繞過美國的貿易壁壘,有助于緩解日美摩擦,也帶動了對美貿易。
以上措施,一方面抑制了摩擦領域的日本產品對美集中大量出口,減緩美國相關產業的壓力,同時增加對美進口,緩解日美貿易收支失衡狀況,客觀上促使日本經濟朝著內外需協調、可持續的方向發展。另一方面,推動了日本對外直接投資及產業結構升級,更新換代的新產品不斷進入美國等市場。
美國對日挑起貿易摩擦,在一段時期內給日本經濟造成負面影響。比如,日本相關產業和企業的生產、出口顯著減少,尤其是生產品種單一、出口地集中的企業遭到致命性打擊,乃至出現工廠倒閉、工人失業等情況。當日本政府采取妥協性措施時,時常會有其他貿易伙伴要求日本“一視同仁”,索要給予美國的類似條件,使摩擦帶來的影響和損失擴散。
當然,美國也難以獨善其身。首先,摩擦中最大的受害者是美國廣大的消費者。限制日本產品進口,使國內消費者的商品選擇余地減小,難以享用到質量高、實用性強的日本產品。其次,美國國際形象受損。從本國利益和需要出發、在經濟低迷時挑動貿易摩擦來轉嫁國內矛盾,是美國慣用的伎倆。伴隨戰后日本經濟的崛起,美國不斷挑起對日貿易摩擦,同樣也暴露出其自私的本性和霸權主義。
日美貿易摩擦對美國最為長期的影響是,被保護的產業更加缺乏競爭力。如美國經濟學家加里·貝克爾所指出,“依賴保護的產業在碰到經濟不景氣的時候,相對沒有辦法很快調整適應”,容易陷入惡性循環。在日美貿易摩擦的演進過程中,美國非但未能阻止日本經濟的進一步強大,反而讓本國的產業競爭力趨于下降,經濟地位下滑。到1980年,美國在全球經濟中的比重從1955年的40.3%下降到23.3%。
隨著中國經濟快速崛起,中美貿易規模不斷擴大,經貿摩擦日益增多。與當年日美貿易摩擦相比,當前的中美貿易摩擦似有類似之處。
由于國情、人口規模、政治體制、意識形態、經濟發展水平以及所處時代不同,與日美貿易摩擦相比,中美貿易摩擦具有新的特點。
其一,貿易規模和相互依存度較高。
其二,美國對華挑起摩擦的借口更多、措施更嚴。
其三,中國通過對美直接投資緩解貿易摩擦的作用受限。
其四,摩擦對美國企業及全球產業鏈的影響遠超以往。
其五,中國應對摩擦的準備更充分、應對能力更強。
中國擁有遠大于日本的市場和發展潛力、對美出口產品具有可替代性、對美國也不像日本那樣存在同盟和依附關系,加之外部市場日益多元化、“一帶一路”建設穩步前行,為中國應對貿易摩擦提供了回旋余地和空間。
(王志強薦自《參考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