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協議是“保護傘”嗎？

安然

凡家暴、出軌、婚前財產歸屬、離婚時財產分割……所有能出現在婚姻中的焦點問題，如今的婚前協議里都會涉及。一些“一方只有權利，另一方只有義務”的協議，也堂而皇之出現在離婚訴訟的庭審中。“婚后財產由X方管理”、“X方婚后不得與異性有親密往來”、“違反上述規定，離婚后賠償對方XXX萬元”……在法律界人士看來，婚前協議與合同關系存在的最大差別，在于它是一種“附身份關系”，并不能以是否“公平”來衡量。那么，這些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條約內容，在法律上有效嗎？

“凈身出戶”難獲法律支持

前不久，寧波的一個論壇上爆出的一份“不平等條約”，引起人們的關注。新郎在領結婚證當日悔婚，新郎亮出一份5大條18小項的“婚前協議”。協議約定，男方婚前所有個人財產在領結婚證后都歸為夫妻共同財產；每月工資發放日后，由女方給男方發放零花錢，并由女方決定零花錢是否可以超支；雙方結婚后，對生育和孩子教育問題，以女方意見為主；婚后男方從父母方受贈、繼承等方式得到的財產都為夫妻共同財產，且要在房產證上加女方名字；如果男方違反3條核心守則中任意一條，女方有離婚的權利，且男方需自愿放棄夫妻共同財產份額，凈身出戶。同時，男方在離婚后賠償女方120萬元，一年內付清。

協議用詞嚴謹、環環相扣。本應于次日舉行的婚禮被迫取消了。

若是真的簽訂了這份婚前協議，萬一雙方離婚后，不得不對簿公堂，“協議”會向商業合同一樣有效嗎？

北京市二中院審理過眾多涉婚姻關系訴訟的李倩法官說：“先看最關鍵的‘凈身出戶條款，一般情況下是無效的。和身份有關的協議，不能簡單套用合同法的規定去評判。我們必須要在《婚姻法》里面找它的依據。”

《婚姻法》第19條規定，允許即將走入婚姻殿堂的雙方，約定婚前財產的歸屬。這項約定在婚姻存續期間，對雙方都具有約束力。它賦予了婚前協議合法的法律地位。

李倩法官說：忠實條款是婚前協議里特別常見的一條。一般情況下，雙方可能會約定，若是因某一方出軌而離婚，則出軌方凈身出戶，全部財產歸另一方所有。但是在司法實踐中，如果涉及剝奪全部財產權，往往是無效的。即使雙方沒有明文約定，無過錯方在訴訟中主張多分財產或請求損害賠償時，法官也會依法判出軌一方在分割財產時，多賠償對方。但如果說所有財產都歸屬給無責方，站在司法角度上講，就違反了“保障公民基本生存權”的原則。哪怕是出軌方掙錢能力極強大，一年里能掙出普通人一輩子的收入，法院一般也不會全部剝奪其婚內財產。“所謂的‘凈身出戶，違背法律的基本理念了。”

女方因沒有證據敗訴

北京二中院曾審結過一起頗為復雜的離婚案。葉某和張某結婚一年后協議離婚。由于女方張某一直沒有搬離婚房，男方葉某和他的母親一起將張某告上法庭，要求張某騰房。法庭上，張某拿出了一份婚前協議，其中第二條約定：如果婚后由于甲方（男方）原因導致婚姻破裂，雙方離婚，則甲方將對乙方（女方）作出補償：1、……2、婚后所居房產（即涉訴房屋）無條件留給乙方及子女，房產具體分配比例由乙方決定。3、甲方所持有的某公司全部股份，贈與乙方及子女……

庭審中，雙方各自提交了本人陳述、房屋買賣合同、婚前協議、銀行業務憑證等大量證據……

從證據可以看出，涉訴婚房登記在葉某和他的母親名下，母子倆約定各自持有相應份額。房屋是在葉某和張某結婚之前，母子倆簽下合同并支付了首付款。當然，婚前協議確實是個硬指標。面對這個硬指標，葉某卻忽然不認賬了：“協議上的簽名根本不是我的！”法院要求葉某提供證據，為此，他請求進行筆跡鑒定，可隨后又撤回了申請。其結果，葉某只能承擔“舉證不能”的責任了。

不過，即使協議是真的，協議里提到“婚后由于甲方的原因導致婚姻破裂……”怎么證明是男方出現的過錯才導致雙方離婚呢？對此，女方提交不了任何男方有“過錯”等方面的過硬證據。于是，兩審官司打下來，女方敗訴了。

李倩法官說，婚前協議和合同之間一個巨大的差別，就是不能以“公平”與否來衡量，因為它本身附帶著身份關系，我們不能用樸素的公平角度進行分析，除非它突破了法律的界限。比如“凈身出戶”之類。“類似這種突破了法律或者公序良俗界限的規定，比較常見的是，某一方不能提出離婚，或者多少年內不能提出離婚，就確定屬于無效，它違反了婚姻關系中最基本的婚姻自由原則。”

但是，如果是在被脅迫狀態下簽訂的婚前協議，是否無效呢？李倩說：“‘脅迫狀態下簽訂的協議確實無效，可是怎么證明呢？”想要認定“脅迫”，在法律上來說，難度確實非常大，需要“被脅迫”的一方提供過硬的證據，而真正能提供者是少之又少。

經公證的贈與不可撤銷

李倩法官說，相當多的婚前協議涉及房產的約定，其中不少情況是男方將婚前購買的房產，在婚前簽訂協議時，以“贈與”的名義將房產給女方。不過很多女孩想不到，如果該協議沒有經過公證，且雙方雖然簽了協議，但沒有將房屋過戶，最后離婚雙方對簿公堂時，男方主張撤銷贈與，那么“贈與”協議往往會被撤銷。“如果這份協議經過了公證，就算還沒有在房產證上更名或過戶，法院也會認定協議有效，經過公證的贈與不可撤銷，房產應歸受贈方。”

目前，在婚前協議中，有相當大的比例，是由于在結婚前后一段時間，恰好處于財產屬性不清晰的狀態。比如遇到拆遷，舊房已經拆除，安置房還未確定。安置房本是婚前財產的替代，但是在這個時間內結婚，確實會出現“房產證下來的時候已經結婚了”的局面。再有就是婚前賣小房，正在購買大一些婚房的時候雙方結了婚，房產證下來了，究竟算婚前財產還是婚后？除了對這些關鍵事項進行約定之外，婚后的財產制度，如是否實行AA制、家庭生活支出由誰負擔、婚內生活中誰做多少家務、甚至今后離婚的時候財產怎么分配、再婚夫妻雙方子女如何處置或繼承財產等問題，都是現今婚前協議中經常遇到的事項。簽署婚前協議的夫妻，雙方對財產問題都有比較理智的判斷，離婚時針對財產分配問題的糾葛，是相對較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