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孩

孫奕姜

父親一直抱怨我在作文中從來沒有寫過他。

多少次作文練筆，我都寫了母親，父親看了之后，孩子氣地不滿道：“看看，又寫了你媽媽，什么時候也寫寫我呀！”母親笑著對父親說：“多大的人了，還在這兒吃醋。”父親沒有應答，我疑惑地抬頭看，只見他兩眼直勾勾的，期待地望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錯了，他的眼神深處，亮晶晶的，仿佛有眼淚。

父親是個理科高材生，讀書的時候在各種競賽中都拿過獎。他本可以當老師的，卻義無反顧地走上了另一條路。為了他從小萌生的當警察的夢想，他參加了三次高考，最后終于如愿以償。初中的數學題越來越難，我不得不常常請父親出手援助。每當父親解出一道難題，他會高興得手舞足蹈，歪著頭向母親炫耀：“你會嗎？”然后洋洋得意地瀟灑地走開，就好像一個贏了比賽的孩子。

還記得我會唱的第一首完整的歌是筷子兄弟的《父親》，父親別提多高興了，逢人就說：“你知道《父親》這首歌嗎？我兒子會唱！”臉上寫滿了驕傲和自豪。母親攔著他，他說：“哼，你問我兒子會唱《母親》嗎？他會唱《父親》！”他將“我兒子”強調得格外清晰，接著又雄赳赳氣昂昂地大踏步走開了。

一次物理小考，我考得很差。父親得知后，讓老師轉告我把試卷帶回家。那時是冬天，當我哆嗦著從學校里走出來時，一眼就看見父親高大的身影。父親站立在校門口，刺骨的寒風將他平時不太梳理的頭發吹得更加凌亂。我低下頭慢慢走過去，準備迎接比寒風更刺骨的批評。父親卸下我背上的書包，輕輕拍拍我的肩膀：“今天在學校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啦？”語氣和我想象的截然相反。“沒有。”我偷偷瞄了一眼父親，囁嚅道。父親又跟我聊起了天，我等待著，終于我們的對話轉入正題——

“今天物理考得不好啊，怎么啦，還有不會的嗎？今天讓你把試卷帶回家，我就是要和你一起分析錯誤的原因！”瞬間，一股暖流涌向心頭，我鼓起勇氣抬起頭，認認真真地看了父親一眼，父親滄桑憔悴的面龐帶著一絲淡淡的微笑。我的心忽然痛起來，我有多久沒有同父親這般親近過，又有多久沒有好好端詳他了？一直以來如此孩子氣的父親，居然也會老……我迎著父親的眼神用力點點頭。

我的父親，是一個平凡的人，他沒有成就輝煌的大業，沒有給我和母親帶來特別富裕的生活，但他，是我心中永遠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