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一個姑娘

◎ 王永利

（摘自騰訊·大家專欄 圖/伊諾)

我一家曾經在喇叭溝下鄉，那是動亂年代，我恰好12歲。

那時，我遇到了一個姑娘。她小名叫杏花，是山村里最漂亮的姑娘，當年十四五歲，梳著烏黑油亮的兩條大辮子，身材挺拔，一對水汪汪的大眼睛總是充滿笑意。

她非常勤勞，在田里和別的男人一起耪地鋤草。細碎的汗珠掛在她的臉上，使她白皙的瓜子臉變得玫瑰一樣紅，非常漂亮。男人們都愿意和她一起干活，并主動把鋤頭伸到她負責的那一壟，把那里的草鋤得干干凈凈。

她總是禮貌地說：“謝謝！我干得來，不必幫我。你們可以去幫幫干活慢的彭老太太和城里來的那幾個人，他們細皮嫩肉的，哪受得了這份罪。”然而，那些熱心的鋤頭是不會伸向彭老太太腳下的，也不會伸向我們所負責的田壟的。

倒是她在我累得筋疲力盡的時候把鋤頭伸向我這一壟，幫我鋤了許多草。我受寵若驚，激動得不知道說什么好，連忙說：“太謝謝你了，杏花！你真是好人。”

她笑了，一排漂亮整齊的小白牙。“哪里有壞人？這里不都是好人嗎！”她挑剔著我話里的毛病。

我窘迫得臉通紅，結巴地說：“對，都是好……好……人。不過，我還是要謝謝你。”

“你真要謝，就把你胸前戴的毛主席像送給我吧。那個真好看。你來村里的那一天，我就看上了，沒好意思要。用它謝我吧！舍得嗎？”

“舍得，舍得。”我連忙說，“不過我兩手是泥，還是你自己摘吧。”我故意這樣說。

“那我就不客氣啦！”說著，她湊過身來，從我胸前摘走了那枚毛主席像章，一股清新香甜的體香撲入我的鼻孔。

她把像章戴在胸前，使那突起的部位更加突出，令我不敢直視。她卻高興地說：“啊，我終于有像章了！你們城里人下鄉，讓我們鄉下人跟著沾光了。”

那一晚，我激動得沒有睡著，滿腦子都是她那美麗的影子和少女的體香。

這個山村靠著一片原始森林，山清水秀。可是公社化后，“大撥轟”的生產方式造成生產力低下，人人吃不飽肚子。可是再苦，莊家人過年了也要樂一樂。生產隊花二十多元請放影隊來放電影和組織節目演出。我在城里讀書時是毛澤東思想宣傳隊骨干，于是被杏花邀請排演《沙家浜》“智斗”一場。我演刁德一，阿慶嫂自然由杏花扮演。演出時，我和她發揮出色，很有默契，贏得陣陣掌聲，那滋味比我在學校宣傳隊時還要美。

就這樣，在餓肚子和勞累中，我度過了四年。我和杏花并沒有發展到什么關系，因為我一點也不懂，只是懵懂的喜歡，以為這樣就挺好。

落實政策開始了，我一家也開始返城。在離開村里的前一晚，杏花來看我們。她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看著我在和周圍送行的鄉親們說話，看著我捆行李。她中途離開了，我看到她眼睛紅紅的。

我離開了農村，后來考入大學，再后來當了記者。聽說杏花嫁給了農業社主任的兒子，生活得很好。再后來，聽說杏花成了大款，專職在家上網炒股，并在證券所有了自己固定的大戶室。

幾年前的一天，我突然接到杏花發給我的短信，她說她還記得我，特別是我愛學習、勤奮的樣子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希望我有時間回山村看一看，吃住都由她安排。那時我太忙，只給她回了短信：“杏花，很高興接到你的短信。我還記得過去的一切。可是我最近太忙，有時間一定前去拜訪。你是我最尊敬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