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華山 董 慧
(東華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上海 201600)
在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勝利的影響下,中國的先進分子對馬列主義產生濃厚興趣,并且開始研究馬克思主義思想,馬克思主義的廣泛傳播,推動了中國革命事業的發展。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后研究馬克思主義的人不斷增加,對于這一時期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的情況,包惠僧回憶到:“我們對于學習馬列主義知識是太少了,我們多數同志幾乎是先當了共產黨員才學習馬列主義,我們主要的讀物是《共產黨宣言》、《新青年》雜志、李漢俊譯的《資本論淺說》,《共產黨月刊》,考茨基著的《唯物史觀》,李季譯的《社會主義史》、《馬克思傳略》、巴枯寧、克魯泡特金、托爾斯泰的著作及傳記。”①因此,當時想研究馬克思主義、探尋真理的人,特別是青年學生,出現了嚴重的所謂“知識慌”。為了解決急于學習而又缺少這類書籍的矛盾,他們經常集中在一起,其中懂得外文的人負責翻譯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大家共同探討與學習。但是由于許多人只能從一些報刊上看到馬克思、恩格斯和列寧的個別著作,或者只能看到當時報刊上發表的轉述文章和引述的只言片語,因此,對馬克思主義不可能有比較完整準確的理解,搞不清,什么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思想。其次,由于中國共產黨剛剛成立,黨的理論與思想準備都比較匱乏,必須大力傳播馬克思主義思想,以此來加強中國共產黨的團結,提高黨的戰斗力。
1921年中國共產黨第一次代表大會提出:“一切書籍、日報、標語和傳單的出版工作,均應受中央執行委員會的監督。每個地方組織均有權出版地方通報、日報、周報、傳單和通告。一切出版物,不論中央的或地方的,均應在黨員的領導下出版。任何出版物,無論是中央的或地方的,都不得刊登違背黨的原則、政策和決議的文章。”②為了加強對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的宣傳,中共中央決定秘密創建自己的出版機構。由于李達長期從事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宣傳,并且長期從事編輯工作,在出版刊物方面有著十分豐富的經驗,因此具體工作就落在中共一大上被選為中央宣傳主任的李達身上。李達在上海的寓所成都南路輔德里625號(今老成都北路7弄30號),就是人民出版社的社址。這是一座一樓一底的青紅磚相間砌成的石庫門房屋,建筑面積74平方米,底層是客堂。樓上前樓為李達的書房兼臥室,后面亭子間即編輯部,樓下是客廳,“這里雖然挺簡陋,但周圍民居成片,門戶相仿,側身一閃而入,不易被密探的目光鎖定,便于隱蔽;一旦遇到意外情況,因前后有門,獨進獨出,四通八達,可以迅速撤離”,③所以無論從地理環境還是從秘密斗爭的角度來看,李達的寓所都非常適合作出版社的社址。
中共一大召開后,李達開始積極謀劃人民出版社的創建工作。參加中共一大的北京代表劉仁靜,是代表中年齡最小的一位,當時只有19歲,意氣風發,積極性很高,他沒有離開,而是主動留下來協助李達創辦人民出版社。④在當時的情況下,中國的先進分子要想了解馬克思主義思想只有通過報紙上的小文章,但是卻找不到中譯本閱讀。于是,黨內人士萌生了一個想法:把宣傳馬克思主義的工作重點放到出版重點書籍上去。⑤正是在這種思想的指導下,李達在《新青年》第9卷第5號登載出《人民出版社通告》,說明該社成立的宗旨和任務,指出:“近年來新主義新學說盛行,研究的人漸漸多了,本社同人為供給此項要求起見,特刊行各種重要書籍,以資同志諸君之研究。本社出版品的性質,在指示新潮底趨向,測定新潮底遲速,一面為信仰不堅者祛除根本上的疑惑,一面和海內外同志圖謀精神上的團結。各書或編或譯,都經嚴加選擇,內容務求確實,文章務求暢達,這一點同人相信必能滿足讀者底要求,特在這里慎重聲明。”⑥這個《通告》準備出“馬克思全書”十五種,具體包括了馬克思主義哲學、政治經濟學、科學社會主義三個方面,涵蓋了馬克思恩格斯思想成熟前后的著作。由此可以看出,李達計劃出的這套“馬克思全書”,是力圖使革命者能全面研究馬克思主義的三個組成部分,了解馬克思主義是怎樣產生,怎樣成熟,又怎樣不斷完善的。加上“列寧全書”,又可了解到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列寧是怎樣發展馬克思主義的。這在當時是一個前所未聞、別開生面的出版計劃。
1921年11月,中共中央發布的第一份中央文件中,對宣傳工作做了重要指示,要求:“中央局宣傳部在明年七月以前,必須出書(關于純粹的共產主義者)二十種以上。”⑦由于中央宣傳部就李達一個人,人民出版社也僅李達一個人負責,所以中共中央的要求實際上也就是對人民出版社的要求。但是,在當時大量出版馬克思主義著作是很困難的,主要原因是受到帝國主義和國內反動勢力的查緝。1921年春,設在上海的《新青年》雜志社曾遭捕房查抄封閉,被迫遷移到廣州。當時正在排印的《新青年》第8卷第6號,“所有稿件盡被辣手抓出”,⑧所以只得重編推遲出版。《共產黨》月刊也受到襲擊,這年4月出版的該刊第三號被迫開天窗,首篇文章的頭一頁沒有原文,印著“此面被法捕房沒收去了”一行醒目大字。李達親身經歷了這些事,有了經驗教訓,在辦人民出版社時就更加機智警覺了。人民出版社本來設在上海成都南路輔德里625號,為了避免敵人注意,他有意把社址寫成“廣州昌興新街二十六號”,即《新青年》雜志社的社址。出版的書的封面上標為“廣東人民出版社印行”,書的譯者和編者一般不用真名。⑨對于當時的編輯出版活動,李達后來曾回憶說:中央工作部“并無工作人員,只有宣傳工作方面雇了一個工人作包裝書籍和遞書籍的工作”⑩。由于這些工作都是秘密的,再加上人力、物力和經費的困難,李達就親自擔任編輯、校對、發行各項工作,有時還親自譯稿和撰稿。他在后來寫的自傳中說:“我雖是宣傳主任,而實際只是一個著作者兼編輯。”11○據說李達為了搞好出版工作,經常通宵達旦地工作,肚子餓了就啃幾個冷饅頭充饑,有時忙碌起來,甚至數日伏案工作,不出房門。12○盡管受到種種條件的限制,人民出版社在上海難于按計劃出書,但李達還是克服了種種困難,出版了一定數量的馬列主義著作。至1922年6月底,人民出版社實際共出書12種,其中“馬克思全書”兩種,有馬克思、恩格斯的《共產黨宣言》、馬克思的《工錢勞動與資本》;“列寧全書”五種,有列寧的《勞農會之建設》、《討論進行計劃書》(即《論策略書》)、《共產黨禮拜六》(即人民出版社通告中的《共產黨星期六》)、《勞農政府之成功與困難》,此外還有《列寧傳》;“康民尼斯特叢書”五種,即《共產黨底計劃》(布哈林)、《俄國共產黨黨綱》、《國際勞動運動之重要時事問題》和《第三國際議案及宣言》、《俄國革命紀實》(托洛茨基)。以上12種各印3000份。13○人民出版社當時出版的馬克思、恩格斯和列寧的著作,除《共產黨宣言》屬于重排外,其余都是在國內首次出版。
1922年7月,中國共產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在上海南成都路輔德里625號即李達的寓所內召開,會議借此進一步研究了馬克思列寧主義著作的出版問題。同年9月,人民出版社新出版的圖書還有:馬克思的《資本論入門》,列寧的《國家與革命》,以及《勞動運動史》、《兩個工人談話》、《太平洋會議與吾人之態度》、《李卜克內西紀念》等。李達親自創辦的《共產黨》月刊第6號,也改由人民出版社來發行。14○1923年,人民出版社和《新青年》雜志社合并,繼續出版馬克思主義和各種革命書籍,又另在廣州設平民書社出書。同年11月,它歸并到中國共產黨新辦的出版社——上海書店,專門經銷馬克思主義著作等革命書刊和印行黨的所有對外宣傳刊物。
總的來說,李達在創建中共歷史上第一個出版社——人民出版社的過程中是積極而又務實的,在黨還處于秘密狀態的條件下,他憑一己之力,孜孜屹屹、宵衣旰食,努力工作,讓人民出版社在短短一年時間里,出版十數種馬克思列寧主義方面的理論著作,這些書籍對于提高人們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水平和推動黨的思想理論建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盡管人民出版社存在時間不長,但它卻對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做出了十分重要的貢獻,對此,蔡和森在1926年撰的《中國共產黨史的發展(提綱)》中指出:“人民出版社……為我黨言論機關,出版了很多書籍,對思想上有很大的影響。”15○
對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傳播和宣傳,是李達傾注一輩子心血的事業,他對這份事業的堅守,在他創建人民出版社的過程中得到極大的體現。哪怕在他離開黨中央,離開人民出版社,甚至脫離黨組織的情況下,他都始終堅持著自己的信念,從來沒有間斷過對馬克思主義的宣傳和研究,正如李達后來在自己的回憶中所說:“(第二次全國黨代表大會時)氣象有些新鮮,那些青年團員學會唱國際歌,行動也很敏捷,帶來了一些新的作風。他們看到我們國內這些黨員儼然是學者式樣,他們就送我們一個綽號,叫做‘學究派’。這是確實的,我還覺得對于馬列主義的研究是太不夠了,還需要繼續努力研究下去。”16○
毛澤東曾把李達稱為“理論界的魯迅”,史學家侯外廬稱其為“普羅米修斯式的播火者”,這些稱號對于把馬克思主義傳播和宣傳作為人生志業的李達來說,是完全恰如其分的。
注釋
①包惠僧.《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會議前后的回憶》.載中國社會科學院現代史研究室、中國革命博物館黨史研究室選編:《“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版1980年版,第313頁。
②《中國共產黨第一個決議》.見《“一大”前后》(一),人民出版社版1980年版,第12頁。
③夏雨.《中國共產黨的第一個人民出版社》.《文史雜志》2011年第3期。
④包惠僧.《共產黨第一次全國代表會議前后的會議》.見《“一大”前后》(二)第321頁。
⑤劉威立.《劉仁靜》.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90頁。
⑥《人民出版社通告》.《新青年》第9卷第5號,1921年9月1日出版。
⑦中央檔案館編.《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82年版,第26頁。
⑧《編輯室雜記》.《新青年》第9卷第1號,1921年5月1日出版。
⑨《李達畫傳》.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43頁。
⑩李達.《中國共產黨的發起和第一次、第二次代表大會經過的回憶》,見《“一大”前后》(二),第3頁。
11○《李達自傳》.載中國革命博物館黨史研究室編:《黨史研究資料》第2集,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7頁。
12○高萬娥.《李達對中國共產黨早期宣傳工作的重大貢獻》,載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中共湖南省委黨史研究室等編:《李達與中國共產黨的創建和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紀念李達同志誕辰120周年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47頁。
13○《中共中央執行委員會書記陳獨秀給共產國際的報告》(1922年6月30號).《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冊,第28-29頁。
14○陳有和.《與黨同行的人民出版社》,《北京黨史》2011年第3期。
15○轉引自夏雨.《中國共產黨的第一個人民出版社》.《文史雜志》2011年第3期。
16○《李達同志回憶》.轉引自蘇智良主編:《中共建黨與上海社會》,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6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