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海燕[昆明理工大學外國語言文化學院,昆明 650500]
受過西方教育和西方文化影響的辜鴻銘(1857—1928),具有與眾不同的文化身份,借助這種獨特的文化視角去觀察過往的歷史和文化,在經過一番去偽存真、去粗取精之后,再把祖國傳統文化的精髓收入囊中,以期慢慢享用。正是辜鴻銘的這種人生經歷,使他成為“第三種”人,即中國和洋人之外的又一種人——他既是中國人,但又是受過西方教育和西方文化影響而區別于傳統意義上的中國人。辜鴻銘的女性倫理思想雖然受到女性主義者的嚴厲評判,但從女性倫理與禮儀文化觀點來看,特定社會歷史條件下產生的女性倫理思想有其自身的局限性,也有值得我們肯定的一面。
(一)東西方之女性理想辜鴻銘在英文著作《中國婦女》(The Chinese Woman)中對比了不同族群的女性理想。他毫不留情地批評了現代東西方文明,認為現代歐洲小說如《茶花女》中的女主人公,是虛偽的華而不實的文明;現代趕時髦的中國婦女,手不離鋼琴、鮮花,穿著緊身衣,頭戴金飾,同樣遠離真正的文明。他說,一個民族的女性是這個民族的文明之花,是一國之花,并提出,古希伯來人、古希臘人、古羅馬人和中國人都認同:女性理想是家庭之主婦。
(二)中國女性理想之“四德”辜鴻銘論述了中國女性的理想“四德”:首為“女德”,次為“女言”,三為“女容”,最后為“女工”。“女德”并不意味著特別有才智,而是要求謙恭、靦腆、殷勤快活、純潔堅貞、整潔干凈,有無可指摘的品行和完美無缺的舉止;“女言”,不要求婦人有雄辯的口才或才華橫溢的談吐,不過須言辭謹慎,不使用粗魯的語言,并知道什么時候當講,什么時候該住嘴;“女容”,不求漂亮或美麗的容貌,但是要收拾得整齊干凈,穿著打扮恰到好處,不讓人在背后指指點點;“女工”,不要求婦女有什么專門的技能,只要求她們勤快,專心致志于紡織,不浪費時間玩耍嬉笑,要做好廚房里的事,把廚房收拾干凈,并準備好飯菜,尤其當家里來了客人,更該如此。
(三)無我教與忠誠教辜鴻銘說一個婦人的主要生活目標,不是為她自己而活,或者為社會而活,在中國,一個婦人的主要生活目標就是做一個好女兒、一個好妻子和一個好母親,這種“無我教”就是中國的婦女尤其是淑女或賢妻之道。那些辛辛苦苦支撐家庭的丈夫們,尤其當他們是一個士人的時候,他不僅要對他的家庭盡責,還要對他的國王和國家盡責,甚至為國服務,還要獻出生命,這難道不也是在犧牲嗎?辜鴻銘說,男人之道或君子之道是“忠誠教”。外國人只有弄懂了中國人民的“忠誠教”和“無我教”,他們才能理解真正的中國男人或真正的中國女人。
(四)中國婚姻禮儀之精神辜鴻銘對中國婚姻的描述秉承了《禮記·昏義》的精神。他說,在中國,婚姻是一種社會婚姻,一種不建立在夫婦之間,而是介于婦人同夫家之間的契約——在這個契約中,她不僅要對丈夫本人負責,還對他的家庭負有責任,通過家庭再到社會——維系社會或公民秩序,實際上,最終推及整個國家。辜氏指出,正是這種婚姻的公民觀念,促成了家庭的穩固,從而保證了整個社會和公民秩序,乃至整個國家的穩固。
(一)什么是女性倫理與禮儀文化女性倫理就是研究女性在其一生中所面臨的具體情況以及相應的道德問題的學問,它是女性在性別角色中所面臨的特殊的道德矛盾,也是社會對女性提出的特殊的道德要求。禮儀是人類為維系社會正常生活而要求人們共同遵守的最起碼的道德規范,對一個人來說,禮儀是一個人的思想道德水平、文化修養、交際能力的外在表現;對一個社會來說,禮儀是一個國家社會文明程度、道德風尚和生活習慣的反映。
(二)辜鴻銘女性禮德思想的淵源及內涵辜鴻銘的東西方女性理想與男權社會息息相關。辜鴻銘談到東西方女性理想時說,無論在東方文化還是西方文化里,最理想的女性角色是家庭主婦。此番觀點源于西方社會的“父權制”婦女觀以及傳統中國社會中父權封建社會形態與文化形態。
作為西方文明源頭的古希臘文化和基督教文化都把婦女視為“文明的敵人”“罪惡的根源”,西方婦女在長達數千年的歷史中都處于一種被動的無權狀態。在西方倫理學歷史上,“父權制”婦女觀一直占據統治地位,其核心是主張男尊女卑、男女異德,這是父權制對女性的貶低和藐視在倫理學中的體現,因此對男性和父權制社會的批判是女性主義對外界做出的第一反應。
《周易》是一部中國知識和思想的奠基作,也是我國最早闡述男女兩性關系的儒家經典。它以陰陽、乾坤為核心概念,對天道、地道、男德、女德等問題進行了思考。有天尊地卑而致男尊女卑,開啟了古典倫理的運行軌跡,奠定了其后中國傳統社會男女道德人格的基礎,成為處理兩性關系的指導性原則,也帶來封建女性倫理觀念的形成。
辜鴻銘的女性禮德觀的“四德”、無我教、忠誠教,究其源也離不開儒家傳統思想在中國社會發展過程中的主導地位。中國的女性禮儀道德觀念由于受儒家“三從四德”“三綱五常”思想的影響,表現為個人對他人、對家庭、對社會的責任。早在先秦時期,祖先就提出了“以公滅私”“主忠信”“忠、德之正也”等“公”“忠”的禮德概念。其目的就是要求人們奉公盡忠。女性禮儀的道德行為:以忠為國、博愛大眾、見利思義、誠實守信、尊老愛幼、歉敬禮讓。儒家提倡“仁愛”,墨家崇尚“兼愛”,道家主張“慈愛”。這些都包含著博愛大眾的概念,也是女性禮儀最基本的道德行為。母愛是最質樸、最純潔的,但把母愛提升到女性禮儀道德行為層次,就不是局限于給某一個人,而是要把這種純情的愛給予社會和大家。
而辜鴻銘所談到的婚姻禮儀,更是體現了中華民族對事物“恭敬”的禮儀文化觀。中國是文明禮儀之邦,讀《禮記》即可知。開篇闡明,對待一切人事物,我們應該采取的態度是恭敬。《曲禮》曰:毋不敬。《曲禮》說:對一切人事物不要不敬(禮的主體是恭敬)。《禮記》的內容側重于闡明禮的作用和意義,而專篇《昏義》是探討制禮深義的。頭一句話闡述了為何要重視婚禮,《昏義》說:“昏禮者,將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后世也,故君子重之。”這是說:婚禮,就是將結合兩姓的歡好,夫婦對上要事奉宗廟,往下要接續后代,所以君子重視它。
《昏義》曰:“敬慎重正而后親之,禮之大體,而所以成男女之別而立夫婦之義也。男女有別而后夫婦有義,夫婦有義而后父子有親,父子有親而后君臣有正。故曰:昏禮者,禮之本也。”經過專敬、恭慎、隆重、堂堂正正的一系列禮節之后才去親她愛她,這是禮的原則,從而用以形成男女間的分限,并建立起夫妻間的道義。男女間有分限,然后夫婦間才有了道義;夫妻間有了道義,然后父子間才有了親情;父子間有了親情,然后君臣間也就有了正確關系,所以說,婚禮是禮的根本。
從西方女性主義的視角看,辜鴻銘的女性禮德思想充滿著男權社會對女性的禁錮,理應對其進行評判和否定,然而,審視人類社會發展的歷史長河,卻不難發現其存在的客觀基礎。馬克思和恩格斯曾指出:“一切劃時代的體系的真正的內容都是由于產生這些體系的那個時期的需要而形成起來的。”當然,社會是追求進步的,而社會的進步在于我們對傳統文化的繼承和發展。
儒家的社會責任——禮德只強調和界定了個人對他人的責任和義務,卻忽視了社會對個人的權利的尊重。這種只強調個人對社會的責任而不強調社會對個人權利的保護的禮德觀,其積極的一面是如果作為個人自覺自愿地接受,不斷提升自己的修養,積極踐行,確實有其驚天動地的禮德力量。然而,其消極的一面是,這種道義和責任使得個人和社會可以借此禮德約束向女性進行無限的責任和義務要求,使女性的自我發展受到極大的妨礙,女性的心理受到傷害。而西方女性很少講倫常和禮儀,西方的主流禮德觀念強調社會對個人權利的保護與尊重。這種禮德對社會物質生產的發展,也起到了相應的推動作用。但過分強調個人利益,也會導致行為的放縱,給社會帶來不良影響。
由此看來,中西的禮德觀念都不是完整的社會需要的效果。中國既要界定禮德的個人社會責任和義務,也要界定個人的權利。西方的人權禮德也需要改造,使其更具有社會責任的內容。若能把個人的社會責任界定于個人權力范圍之內,并在某種程度上取得和諧,應是一種優勢互補的女性禮德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