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投資董事長、原中國航油（新加坡）總裁陳九霖：象牙塔里培養不出國有企業家

近年來，黨和國家領導人在講話中多次提到“企業家作用”“企業家才能”和“企業家精神”等關鍵詞，反映出對企業家群體的高度重視。如果將企業比作原子的話，企業家是原子中的夸克。經濟的活力，取決于那些類似于活躍夸克的真正企業家。換句話說，企業家是經濟增長的國王。創造“中國芯”也好，抵御逆全球化風潮也好，企業家才是主角。

《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營造企業家健康成長環境 弘揚優秀企業家精神 更好發揮企業家作用的意見》指出，國有企業家要更好肩負起經營管理國有資產、實現保值增值的重要責任，做強做優做大國有企業，不斷提高企業核心競爭力；要成為奉公守法守紀、清正廉潔自律的模范；要自覺做履行政治責任、經濟責任、社會責任的模范；要激發國有企業家服務黨、服務國家、服務人民的擔當精神。國有企業家的稱號，登上大雅之堂——長久以來，提到企業家這個詞，人們自然而然地想到國企之外的其它所有制，不認為國企存在企業家。我在國企工作時，因為大膽開拓而被稱為企業家，但被認為是國企里的“另類”。在大眾的印象之中，國企領導人是“官員”，充其量算是“紅頂商人”。國企及其負責人有對應的行政級別，是任命制，國企內部會議、決策程序與行文方式套用政府慣用做法，這種運作模式讓國企看上去更像是政府部門，而不太像市場中的企業。說國企里也有企業家有時不免招來非議。國企是否存在企業家，如果存在，如何發揮國有企業家的作用？我愿以曾經任職中央企業26年的國企“老兵”的身份來談談自己的看法。

首先，什么是企業家呢？企業家是個舶來詞，最早源于法國，在英文中至今還直接沿用這個詞，即：Entrepreneur。這個詞在法文中指的是“一群冒險的人”。后來，經由英國轉到美國后，賦予了新意，指稱“一群冒險且承擔責任的人”，那些只冒險而不承擔后果的人被排除在企業家的高尚稱號之外。再后來，波特和德魯克等管理學家共同提煉出了企業家的七個素質：一、創新是企業家的靈魂；二、冒險是企業家的天性；三、合作是企業家的精華；四、敬業是企業家的動力；五、學習是企業家的關鍵；六、執著是企業家的本色；七、誠信是企業家的基石。這七個特征共同構成企業家精神。

從企業家的這些特征來看，即使是在國企，這類人應該大有人在；即使在現有國企體制之下，也不乏這些“另類”企業家。關鍵是如何在國企培養企業家和發揮這些“另類”企業家的作用，乃至在整個國企弘揚企業家精神。要實現這一目標、培養出名副其實的國有企業家，我認為，需要做到以下幾點：

第一，真心誠意地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和做好政府工作，充分落實企業自主經營權，切實還權于企業。坦率地說，我國國企還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市場主體，因為它被賦予了很多市場主體之外的責任、義務和負擔。有人說，國企被賦予了外交、扶貧、救急等38項非市場職責。國企領導人也像官員一樣被設置了很多限制。在這種情況下，具有企業家精神和素質的國企人，難于在市場上施展拳腳，發揮其作用，他們猶如戴著腳鐐手銬跳舞的舞蹈家。

第二，創造良好的經營環境。企業家猶如種子，需要沃土、雨水和陽光。良好的經營環境，如決策機制、企業制度、分配機制、用人制度等有賴于政府的政策支持。國企的許多運營程序是上級規定的，決策程序大多千篇一律，像政府直屬部門那樣按部就班地決策。在市場瞬息萬變的情況下，這樣管理企業如何發揮企業和企業家的積極性呢？不僅如此，國企不按市場的規律和商業的邏輯決策，會極大地影響企業決策效率，嚴重脫離市場。舉例說，現時不少國企，就同一個事項進行決策時，需要經由黨委會、董事會和管理層開上三次會議才能定論。此外，很多重大事項還得向上級諸多政府部門報批。效率之低可想而知。但這種低效率的決策機制，有的來自上級組織的硬性規定。這種束縛手腳的規定，實質上就是國企經營環境的問題。

我在中國航油集團擔任副總經理的那個時間段（2002-2007年），諸多國企建立了“黨政聯席會”決策制度，一次黨政聯席會議即可搞定所有的重大決策事項。而且，遇上緊急情況或者并非那么重要的事項，可以通過書面形式決策，而不像現在很多國企那樣不開會不決策。“黨政聯席會”制度和書面、郵件決策等高效決策機制，是值得引用或參考的！再比如，雖然沒有明文禁止，但國企領導人很少參加由其它所有制企業負責人參加的各種論壇、會議等有益的商務活動，一些市場性質濃厚的商會等經濟組織也罕見國企領導人的身影。國企領導人連市場活動都退避三舍，怎么感知市場、了解市場，如何成為真正的企業家呢？國家應該鼓勵國企領導人參加各種各樣的與市場關系密切的活動與組織，不能把國企領導人當作官員來管理。

第三，要營造鼓勵創新、寬容失敗的文化和社會氛圍。《意見》明確提出，對國有企業家以增強國有經濟活力和競爭力等為目標、在企業發展中大膽探索、銳意改革所出現的失誤，只要不屬于有令不行、有禁不止、不當謀利、主觀故意、獨斷專行等情形者，要予以容錯，為擔當者擔當、為負責者負責、為干事者撐腰。但要將這些擲地有聲的內容落到實處，估計需要一個過程，政府要用實例取信于國企及其領導人，讓他們打掉“枷鎖”，放開手腳，劈波斬浪，在波濤洶涌的市場海洋中搏擊。只有這樣，才能培養出來企業家。風平浪靜的小溪中生長不出大魚，金碧輝煌的象牙塔里培養不出國有企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