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美顏相機

孫欣

寶寶出生以后，一向對手機攝影沒有要求的配偶買了一個據說照相功能特別好的手機，也加入了拿著手機對著寶寶上拍下拍左拍右拍和自拍的行列。猛拍一通以后，挑些好的分傳親友，這也是生孩子以后直到孩子成年離家的標準父母行為了。

看多了寶寶照片以后，我對這手機的照相功能產生了疑問。寶寶才1歲，拍出來雪白粉嫩瓷娃娃一般自是不用說，怎么配偶這老臉如秋風橘皮，胡碴如霜林破曉，拍出來也雪白粉嫩了不止一個數量級呢？家里的兩只貓本來毛茸茸的，手機拍出來都變光滑了，好像是陶瓷制品。更過分的是，有天我收到他和寶寶在某個游戲場所的自拍照，以為他出門以前刮了胡子，回家一看，滿臉胡子根本還都在。忽然我恍然大悟這是手機內置的美顏功能，無論是誰被魔鏡一照，都會變白晰變平滑變漂亮，順帶給沒刮胡子的男人刮胡子。

智能手機的美顏功能熱潮興起時，我已經過了動不動攬鏡自照的年紀，所以一直沒有趕上這場時髦。我在實驗室日常工作中要處理很多圖片，皆是高清大圖，但修改是很犯忌的，最多只準剪裁一下，改改照明和對比度。習慣使然，拍好的照片細細修改一番后公之于眾，總覺得跟職業有沖突。何況在手機上修改照片，又費眼神又費力氣，生怕一不留神，如《紅樓夢》里說的，“染臉撕發竟是小事”。我知道肯定有的是修圖高手等不及告訴我：這些顧慮都過時了。修圖軟件比人類自己還要可人心意，不用教就知道眉應該是什么樣眼應該是什么樣，皮膚應該是什么質地色澤，修出來保證是個貌美如花的小仙子。

這可以說聽上去非常誘惑了。誰不想當小仙子呢？可是如果沒打算晉升網紅博主并憑此賺錢，照片的主要觀眾是親友團，就會產生問題。親友團抬頭不見低頭見，不只是見過我真人，有些還是看著我一年年長大的。如果照片修得太過分，招來他們不必要的疑慮就不好了。比如真人看上去比一個月前的朋友圈照片胖20斤，黑3個號，不了解美顏修圖的人會以為我最近有什么不開心的事，暴飲暴食。若是問出口來，大家尷尬。

直接內置美顏濾鏡的手機相機干脆免掉了知情權和選擇權，使用者只能事后得知并找辦法關掉內置的濾鏡。這樣不自覺的自欺欺人不僅存在于手機里，時裝店的鏡子和燈光布置為的是讓人覺得自己穿著店里的衣服身段修長、容光煥發，買回家去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網購的興起解放了人類花費在逛街上的整塊時間，順帶戳滅了時裝店精心營造的氛圍神話。這種神話隨即被編織進了美顏相機里以另一種形式存在，但我們總算還可以選擇關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