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餐店里熏肉香

◎王生文

樹林背著行囊一連找了幾家建筑工地，都沒有找到一份工做。人一疲乏，饑餓感就強烈了。樹林還是在家里吃過早餐的，原想著一有人雇，就有飯吃了，哪想到跑了半天肚子還得靠自己去填。他是中午到達這個城市的，剛走出站口，路旁就是一家挨一家的快餐店，店主大多微笑著站在門口招攬顧客，要是兜里帶的錢多，他肯定走進去了，那時他就感覺有點餓了。

也不知多漫長的路，樹林總算走到了。一位老板娘看出他是來吃飯的，很熱情地邀請他，他停住腳，朝招牌上看了一眼，隨即問：“自助餐12塊？”老板娘點了點頭。老板娘的點頭，顯然沒有消除他的疑惑，他又問：“是12塊錢管飽？”老板娘大概從這話里獲得了這個農民工更多的信息，指了指柜臺上依次放著的菜盆，笑著說：“是的師傅，你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只是不要剩不要帶。”

老板娘的解釋讓樹林沒有理由不高興。第一個菜盆就吸引住樹林了，那是大塊的熏肉，色澤黃，香味濃，都說湖南人是大塊吃肉，今天一見果不其然，每一塊熏肉至少有一兩重，樹林平日里就愛吃肉，何況這還是湖南的特產熏肉。樹林按捺住內心的激動，放下行囊，正準備拿碗去盛飯夾菜，略一猶豫，先摸出錢來遞給老板娘，老板娘一愣，接過錢，沖他微微一笑，然后去忙她的事。

樹林連夾了三塊肉，抬頭望了老板娘一眼，老板娘的目光也正好落在他的飯碗里，對他說：“你不怕膩只管夾，沒事的。”老板娘這樣說，樹林反倒不好意思當老板娘的面再夾了，肉價有多高他知道，畢竟自己才出了12塊錢。他又夾了幾塊雞丁，幾塊鮮魚，都是葷腥的，正想離開，見老板娘轉過了身，又將筷子伸向熏肉盆里夾了三塊，埋進飯里，才端起飯碗，去角落里吃飯。

熏肉真好吃，樹林一口就吃下一塊，頓覺滿口生香。等吃第二塊時，他感到的確有些膩口，吃下第三塊，他再也吃不下去了。隨著碗中的飯越來越少，那三塊埋在飯堆中的熏肉露了出來。再放回去是不可能的了，怎么辦？桌旁有一個塑料垃圾桶，要處理掉碗里三塊熏肉也不難，只要伸出手去就能做到，但節儉了半輩子的樹林無論如何也不會那么做。“要是巧萍在身邊就好了，她也沒有吃過熏肉呢。”巧萍是樹林的妻子。樹林看著碗里的熏肉，竟想到了巧萍。這想法也就持續了一會兒，被他否定了，巧萍怎么能跟他一起出來呢，家里十幾畝地一個魚塘就指靠她了，要不是想給孩子多掙一點上大學的學費，他是不會把那么多的農活交給她一個人的……

“師傅，想吃熏肉還可以夾的。”老板娘也許是看他沒有吃了，站在柜臺邊對他說。

樹林眼前的巧萍不見了。他下意識地側過碗，生怕老板娘看見躺在碗底的熏肉，略顯緊張地回答：“不想吃了，謝謝……”

又有幾位農民工模樣的人走進店來，看樣子是這里的常客。樹林急中生智，連忙從行囊里掏出一個大口徑塑料茶杯，趁老板娘背對著他的一瞬間，將那三塊肉塞了進去，再放回行囊里，然后若無其事地去添飯，他還需要吃飯。

不過，樹林這次沒有再去夾葷菜，而是夾了點天天在家里吃的豆莢茄子，潛意識里他沒有忘記自己只出了12塊錢。

樹林沒有再去添第三碗飯。天色有些晚了，他背起行囊準備走，老板娘站起身送他，順便問：“師傅，你要去哪里？”

能去哪里呢？樹林本不想說，但看出老板娘是誠心的，就說：“我想去候車室……”

“幾點的車？要是時間早，在我店里再坐坐，那壺里有大葉茶。”

“不是回家，我今天才從家里出來……”吃了飯，再喝茶，這是只有在家才有的享受，樹林心底里涌起一股異樣的東西。

老板娘哦了一聲，笑著問：“還沒有找到工做？”

樹林如實相告。沒想到老板娘又問：“你能做什么樣的活？”

樹林從這問話里聽出了希望，回答說：“我能做瓦匠活……就是搬磚運砂石也可以的……”

“那就再坐一會兒。”老板娘邀樹林返回店里，又說：“我當家的是個工頭，他們小區才開工，我這就打電話問一下……”

樹林忽然覺得對不住老板娘，就為自己多夾的那三塊熏肉，他決定不管能不能找到工做，明天至少還要在這店里吃一頓快餐，而且不夾一塊熏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