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新技術企業輕資產運營促進了盈利模式變革嗎？

2018-07-18 11:01:38韓鵬

財經問題研究 2018年6期

韓鵬

(河南理工大學財經學院，河南焦作 454000)

一、問題的提出

隨著技術進步和創新戰略的實施，輕資產戰略受到廣泛關注。現有文獻中關于輕資產的定義主要有三種：一是將固定資產定義為重資產，而輕資產是指除固定資產之外的資產；二是輕資產指未在會計報表列示的非實體資產，會計報表列示的資產都是重資產；三是并非所有的未在會計報表列示的非實體資產都是輕資產，只有那些可以產生超額利潤的非實體資產才是輕資產[1]。如何定義資產的輕與重，關系到輕資產內涵的科學性。在創新驅動時代，對輕重資產的劃分應更多地關注技術含量，如智能技術含量特別高的機器設備，不同于廠房，兼具輕重資產特征，屬于混合型資產，但從會計確認和計量角度，因其有形且價值大，界定為重資產。將那些可以產生超額利潤的非實體資產定義為輕資產是否妥當？如技術先進性、品牌溢價、好的商業模式與管理都是超額利潤的形成源，這些是符合輕資產特征的。壟斷產生超額利潤，土地使用權具有壟斷特征，如果把土地使用權作為輕資產，則以財政隱性收入為基礎構成的土地財政將會一直持續下去，故并非只要帶來超額利潤的資產都是輕資產。基于以上分析，筆者認為，純粹從財務角度清楚界定何為輕資產難度很大，因為輕資產除了表現為企業的無形資產外，更多的能為企業帶來持續盈利能力的隱性資產是輕資產。基于實證研究角度，從資產負債表上看，扣除土地使用權的無形資產代表軟實力資產，占企業資產比重呈上升趨勢。同時，代表重資產的固定資產比重呈下降趨勢，盡管智能制造時代，高技術含量的固定資產占有一定比重，但非核心業務的制造環節外包是輕資產企業的必備特征。因此，可將輕資產定義為：企業將非核心業務外包而專注核心業務，以固定資產為代表的企業可控制的現時實體經濟資源比重持續下降，以知識資產為代表的企業可控制的現時非實體經濟資源比重持續上升的一種價值驅動的資本運作模式。至于輕重資產占資產比重如何量化才是輕資產企業，尚無權威結論。資產運營產生盈利，良好的資產結構提升盈利質量，即只有對企業有形資源進行高效配置，才能激發企業無形資產之內在價值，通過技術服務輸出、品牌優勢實現由產業鏈單一環節的點優勢向群優勢和鏈優勢轉變。因此，基于資產結構的變化理解輕資產運營模式有利于推進輕資產研究進展，甚至將輕資產理解為企業的一種動態資本結構在保留硬通貨的同時彰顯了軟實力。

《高新技術企業認定管理辦法》規定了高新技術企業近一年高新技術產品(服務)收入占企業同期總收入的比重不低于60%，該收入是企業核心自主知識產權運營的結果，主要由高新技術產品收入和高新技術服務收入構成，不包含傳統產品銷售收入。雖然只對近一年高新技術產品(服務)收入比重做出了規定，但從高新技術企業自身發展而言，高新技術產品(服務)收入只有成為企業的核心收入，才能實現可持續發展。不同的資產戰略對應著不同的盈利模式，知識資產是無形資產產生和發展的基礎，是企業戰略管理的價值觀體現，從資產結構與收益結構匹配性來看，高新技術產品(服務)收入是知識資產與其他資產共同運營的結果，是企業的知識產權收益，即本文將知識產權收益或高端價值構成企業核心利潤的盈利模式定義為高新技術企業盈利模式。高新技術企業盈利模式變革是指由以傳統的產品銷售利潤為核心利潤向以知識產權收益為核心利潤的轉變。

高新技術企業的顯著特征是創新能力強，創新提升了知識性水平，知識性水平影響了成長性，該成長性是以研發投入為主的物質資本與以高智力特征的技術人員、員工人力資本共同作用的結果。高新技術企業能否走出一條以創新性—知識性—知識產權收益為核心利潤的可持續發展路徑，關系到高新技術企業輕資產運營是否實現了促進盈利模式變革的基本目標，進而關系到高新技術企業是否實現了產業轉型升級的示范效應或引領效應的高端目標，同時關系到輕資產理論體系的后續研究。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Surdu[2]認為產業分工的深入使企業更加專注核心業務，直接刺激了輕資產盈利模式的出現。根據信號傳遞理論，企業可以通過調整資產結構傳遞獲利能力和風險方面的信息。輕資產戰略有效地提高了盈利能力，減輕了收益波動，從而為公司市場溢價做出了貢獻[3]。日本半導體行業選擇輕資產運營模式重塑核心競爭力，提升了經營業績[4]。唐瓔璋等[5]與Lin和Huang[6]的研究也支持了輕資產運營模式提升企業利潤率的證據。但王智波和李長洪[1]沒有發現輕資產運營提高企業利潤率的證據，他們認為，對大多數企業而言，無論是選擇輕資產運營還是選擇重資產運營都只能獲得正常利潤率，只有少數優秀企業形成獨占性資源，才能獲得超額利潤率。依據王智波和李長洪[1]的觀點，推論一般企業的輕資產運營沒有形成獨占性資源，不能產生超額利潤，而高新技術企業由于其知識性強，形成了獨占性資源，能夠產生超額利潤，表現為知識產權收益。依據上述分析，筆者提出如下假設：

H1：高新技術企業輕資產運營與知識產權收益能力正相關。

從研發投入到知識產權形成的復雜性造成知識產權會計計量難和信息披露不規范，使得知識產權與企業市場價值或業績的研究，相對于研發投入與企業價值或業績的研究少得多。部分研究認為研發投入能夠比知識產權更好地解釋企業的市場價值[7]。但研發投入到價值創造存在太多不確定性，包括研發失敗導致知識產權水平質與量的不足，無法帶來盈利模式變革等。以往文獻直接檢驗研發投入與企業業績之間的關系，降低了研究結論的價值。并且從知識產權到知識產權資本形成有大量垃圾專利不能運營產生收益，從知識產權資本運營到盈利模式形成路徑也有太多不確定因素。

創新貫穿于企業運營全過程，以研發投入為起點，研發人員是創新的關鍵力量，即人是高新技術企業高端價值創造的關鍵，物是高端價值創造的基礎。朱丹等[8]研究表明，研發人員投入與資產現金回報率顯著正相關，即研發人員能有效提升企業盈利能力。黃靜等[9]研究發現，人員投入只對部分產業的產出有顯著貢獻。在大眾創新環境下，企業內部員工是重要的創新力量。Carmeli[10]認為受過高等教育的員工總體能夠表現出一種組織特有的稀缺性、難以模仿的能力與經驗，即高學歷員工是重要的人力資本。大眾創新落實到企業的有效途徑是給員工一個提建議且能與技術人員互動的平臺，具有較強主觀能動性的人力資本與研發投入等結合，形成知識資本。企業知識性以知識資本表現出來，知識資本是一種能夠給公司帶來競爭優勢的資本，進而給公司創造價值的無形資產[11]。個人或組織經過長期積累而擁有的知識資本為隱性資本，隱性資本會導致財務報表不能很好地反映公司被錯誤定價的狀況[12]，但報表中的知識產權類無形資產是顯性資本，知識型企業更多依賴于知識的積累和運用，知識資本是第一生產要素。利潤是全部資本運營的結果，需要知識資本與其他資本的協同。對于先進制造業而言，重資產是基礎，即使倚重重資產的制造環節外包，研發與品牌營銷及其最核心業務運營仍需一定的重資產。輕資產結構是資產結構的一種，代表了資產戰略，以知識資產為核心的輕資產是實現高端收入所倚重的資產，該高端收入包括新產品銷售收入和專利授權許可收入等，代表高新技術企業知識產權運營結果。周江燕[13]研究表明，知識產權對企業盈利能力有顯著影響，大于其他無形資產對企業業績的影響。Hirschey和Richardson[14]通過對專利與市場價值相互關系的研究，認為由專利數量和R&D費用表現出來的專利的科學價值特征可以提升企業的股票價值。新產品銷售收入和技術性收入是知識產權運營的結果，知識產權的比重對盈利質量有極大影響。

提升技術資產、品牌資產和智力資產比重，改變資產結構有利于增強企業資產流動性，降低企業生產經營面臨的風險，高新技術企業可持續發展需要建立與知識產權盈利相匹配的資源重組模式。即高新技術企業輕資產運營，意味著要根據知識管理的內容和要求，以人力資源管理為紐帶，通過建立良好的管理系統平臺，提升研發投入、技術人員與高學歷員工之間的協同效應，促進企業的生存和發展。依據上述分析，筆者提出如下假設：

H2：輕資產運營的高新技術企業知識產權水平對知識產權收益能力具有顯著正向影響；重資產運營的高新技術企業知識產權水平對知識產權收益能力雖能產生正向影響，但不顯著。

H2-1：研發投入、技術人員與高學歷員工之間的匹配性是影響知識產權水平的三個關鍵因素，輕資產運營的高新技術企業三個因素的匹配性優于重資產運營的高新技術企業。

三、研究設計

1.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首先，從2014—2016年中國制造業上市公司中按同時具備科技人員占企業當年員工總數比重高于10%、研發支出占營業收入比重不低于3%、擁有專利權或軟件著作權的企業作為樣本，剔除了ST及S類樣本公司。其次，依據國家統計局關于高技術產業(制造業)分類(2013)，從六大行業(醫藥制造業；航空、航天器及設備制造業；電子及通信設備制造業；計算機及辦公設備制造業；醫療儀器設備及儀器儀表制造業；信息化學品制造業)中進一步篩選。最后，對于制造業而言，重資產是基礎，在大量生產加工環節外包后，固定資產比重偏低是輕資產運營的顯著特征，但研發和品牌營銷仍需要一定數量的固定資產，本文從高新技術企業樣本中取連續三年固定資產比重均低于10%且持續走低的企業為輕資產樣本，最終得到三年的平衡樣本76家，面板觀測值共228個。從選取的高新技術企業樣本中取續三年固定資產占總資產比重均高于10%的企業為重資產樣本，最終得到平衡樣本371家，面板觀測值共1 113個。上述樣本中均剔除了經營杠桿系數和財務杠桿系數的極端值。相關數據來源于Wind數據庫。

2.計量模型與變量定義

為驗證輕資產運營對知識產權收益能力的影響，計算模型設定如下：

Y=α+β1LAT+β2DOL+β3DFL+β4SIZE+∑YEAR+ε

其中，Y為知識產權收益能力；LAT為輕資產運營；DOL為經營杠桿系數；DFL為財務杠桿系數；SIZE為企業規模；YEAR為年度；ε為殘差項。

被解釋變量Y為知識產權收益能力，年報中雖然披露了營業收入按產品構成情況，但很難清晰分清其中高科技產品銷售收入比重，新產品銷售收入雖不能涵蓋全部高科技產品銷售收入，但代表了創新績效，可作為知識產權收益能力的替代變量。依據《中國高技術產業統計年鑒》，2001—2015年新產品銷售收入占主營業務收入的比重平均為23.703%，2013—2015年該比重分別為26.910%、27.867%和29.587%，采用三期移動趨勢平均值28.122%加趨勢值1.529%，得到2016年該比重為29.651%。另外，制造業專利授權許可收入和技術服務收入等高端收入在其他業務收入中反映，上市公司其他業務收入占營業收入的實際比重比較低。基于穩健性原則，本文以新產品銷售收入占主營業務收入的比重估算樣本公司新產品銷售收入，以專利授權許可收入和技術服務收入占主營業務收入的最大估計2%估計高技術服務收入，兩者之和除以無形資產凈額為Y值。

解釋變量LAT為虛擬變量輕資產運營，依據樣本篩選原則，76家企業為輕資產樣本，取1，其余取0。控制變量DOL為經營杠桿系數，代表經營風險，計算公式為息稅前利潤變動率/銷售額變動率，分母用營業收入變動率替代；DFL為財務杠桿系數，代表財務風險，計算公式為息稅前利潤/(息稅前利潤—利息)；SIZE為企業規模，對期末總資產取自然對數；YEAR為虛擬變量年度，本年度取1，否則取0。

依據創新性—知識性—知識產權收益能力可持續發展路徑，建立知識產權收益能力邏輯框架，X1為研發投入強度，以研發支出/營業收入表示；X2為技術人員占比，以技術人員數/員工總數表示；X3為高學歷員工占比，以本科及以上員工數/員工總數表示；X4為知識產權水平，以(無形資產-土地使用權)/無形資產表示；Y為知識產權收益能力，具體如圖1所示。

圖1 知識產權收益能力邏輯框架

四、實證分析

1.輕資產運營對知識產權收益能力的影響

(1)描述性統計

表1是變量描述性統計。由表1可見，輕資產樣本相對重資產樣本比較少，LAT均值也就比較小，經營杠桿、財務杠桿最大值、最小值差異大，標準差較大，說明樣本經營風險和財務風險差異較大。

表1變量描述性統計(N=1 341)

(2)回歸結果

表2是輕資產運營對知識產權收益能力影響的回歸結果。由表2可見，輕資產運營在1%水平下通過顯著性檢驗，H1得到驗證。這說明高新技術企業實行輕資產運營戰略能顯著提升知識產權收益能力，因為知識產權量與質達到一定程度后，顯著提升了新產品銷售收入和專利授權許可收入、技術服務收入等高端收入。資產規模與知識產權收益能力在1%水平下顯著正相關，說明高新技術企業規模是知識產權收益的重要影響因素，因為輕資產比重越大，企業資產規模越大。經營風險和財務風險未通過顯著性檢驗，未支持顧麗萍和王冠[15]關于輕資產運營加大了經營風險和財務風險的結論。可能的原因是盈利能力強的輕資產特征降低了財務風險，流動性強的輕資產特征降低了經營風險。

表2輕資產運營對知識產權收益能力影響的回歸結果(N=1 341)

2.知識產權收益能力路徑分析

表3是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由表3可見，輕資產組知識產權收益能力最大值為6.990，最小值為0.008，均值為0.229，重資產組知識產權收益能力最大值為0.538，最小值為0.001，均值為0.014，說明輕資產組知識產權收益能力高于重資產組。輕資產組知識產權水平、研發選入強度、技術人員占比和高學歷員工占比的均值也高于重資產組相關變量的均值，說明輕資產組知識產權水平及其影響因素總體高于重資產組。

表3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

表4是輕資產結構方程擬合指數。由表4可見，χ2/df、GFI、AGFI、RMSEA、NFI、IFI、TLI和CFI各項擬合指數都符合判別標準，模型與數據擬合較好。

表4輕資產結構方程擬合指數

表5是輕資產結構方程參數估計結果。由表5可見，知識產權水平對知識產權收益能力的直接效應為0.164，達到了5%的顯著性水平。研發投入強度、技術人員占比和高學歷員工占比對知識產權水平的直接效應分別為0.081、0.010和0.151，對知識產權收益能力的間接效應分別為0.013、0.002和0.025，高學歷員工占比對知識產權收益能力間接影響最大，技術人員占比的間接影響最小。高學歷員工占比對知識產權水平的影響在10%水平下通過顯著性檢驗，研發投入強度和技術人員占比對知識產權水平的影響路徑系數未達到顯著性水平。

表5輕資產結構方程參數估計結果

表6是重資產結構方程擬合指數。由表6可見，χ2/df、GFI、AGFI、RMSEA、NFI、IFI、TLI和CFI各項擬合指數都符合判別標準，模型與數據擬合較好。

表6重資產結構方程擬合指數

表7是重資產結構方程參數估計結果。由表7可見，知識產權水平對知識產權收益能力的直接效應僅為0.044，未通過顯著性檢驗。研發投入強度、技術人員占比和高學歷員工占比對知識產權水平的直接效應分別為0.157、0.028和0.118，對知識產權收益能力的間接效應分別為0.007、0.001和0.005。知識產權水平對知識產權收益能力的直接效應小，決定了研發投入強度、技術人員占比和高學歷員工占比對知識產權收益能力的間接效應小。研發投入強度和高學歷員工占比與知識產權水平在1%水平下通過顯著性檢驗，技術人員占比對知識產權水平的影響路徑系數未達到顯著性水平。

表7重資產結構方程參數估計結果

綜上所述，知識產權水平是影響知識產權收益能力的關鍵因素，從重資產組和輕資產組知識產權水平均值分別為0.250和0.441也可得到證據。輕資產組知識產權水平對知識產權收益能力在5%水平下通過顯著性檢驗，重資產組未通過顯著性檢驗，H2得到驗證。無論輕重資產組，影響知識產權水平的三個關鍵變量研發投入強度、技術人員占比和高學歷員工占比匹配性一般，H2-1未得到驗證。

3.穩健性檢驗

以(無形資產-土地使用權)/無形資產代表企業自身知識產權水平，以(無形資產-土地使用權)/資產代表企業之間知識產權水平比較，以(新產品銷售收入+專利授權許可收入)/資產代表知識產權收益能力，進行穩健性檢驗，研究結論未發生顯著性變化。*限于篇幅，穩健性檢驗結果未在正文列出，留存備索。

五、結語

實踐中越來越多的高新技術企業實行輕資產運營戰略，本文以2014—2016年中國制造業上市公司中的高新技術企業為樣本，檢驗了輕資產運營對知識產權收益能力的影響。研究結果表明，輕資產運營對知識產權收益能力有顯著正向影響；輕資產運營下知識產權水平對知識產權收益能力的直接效應，以及研發投入強度、技術人員占比和高學歷員工占比對知識產權收益能力的間接效應均大于重資產運營下的情況。因此，高新技術企業輕資產運營的基本目標是促進盈利模式變革。由于研發投入強度、技術人員占比與高素質員工占比匹配性一般，存在創新投入非效率問題，影響了知識產權水平傳遞效應，高新技術企業產業轉型升級示范效應或引領效應的高端目標難以實現。針對用人不養人的研發管理模式，需要更加注重對技術人員的激勵制度設計，加強研發職業道德建設。

提升知識產權收益能力是高新技術企業可持續發展的基礎，如同一般企業盈利是其生存和發展的基礎一樣。已具備輕資產特征的企業，相應的知識產權水平高，但影響知識產權水平的因素是復雜的，除了本文實證研究中涉及的研發投入、技術人員和高學歷員工三個因素需要匹配外，更為復雜的因素如制度、文化和管理等的匹配性對高端價值創造能力的影響，需要借助問卷調查和文本挖掘等開展深入研究，這是本文的不足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