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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

舉步維艱，夕陽下一聲嘆息

趙小寶出生于上海市。年輕時，她在山西國營721礦廠從事醫護工作。退休后，她作為當年的知青，回到上海生活。

開朗好動的趙小寶，與丈夫四處游覽。行到浙江杭州，她被這座風景如畫、潔凈清新的城市吸引住了。夫妻倆拿出積蓄，買了一套房，就此安頓下來。

就在趙小寶憧憬未來之際，2012年2月，她的丈夫病倒了，不久便離開了人世。

子女都在外地，且工作很忙，偌大的家里一片寂寥，趙小寶每天對著丈夫的照片默默垂淚，心情抑郁得無以復加。

下半年起，獨居的生活開始不規律，趙小寶不再做飯，餓了便吃點水果。因為精力越來越不集中，出門時常丟三落四。她便背著水果袋，走得沒力氣了，順手摸出橘子或蘋果，胡亂填一下肚子。傍晚，她又在身心俱疲中無奈回家……

2014年秋季一天深夜，趙小寶發高燒，渾身滾燙，不能動彈，每一塊肌肉都難以形容地疼痛。迷糊中，她想給子女打電話，可漆黑一團，電燈開關都摸不到。痛苦萬狀中，手機被她碰掉地上，近在咫尺，可趙小寶就是無法夠到……

2015年年末，趙小寶牙痛病犯了，腮部腫脹，茶飯不思。她想去醫院，剛走出家門，捂著臉的她由于視線受阻，被一塊橫臥的木頭絆倒。她“哎呦”一聲，淚流了出來，不知是膝蓋痛還是心痛……

類似的事又發生了幾次。趙小寶意識到，獨居既不安全也不可靠。更讓她擔憂的是，失去他人的陪伴，體力和精力衰退速度驚人。

2016年1月，趙小寶開始考慮去養老院。她咨詢了多家養老機構，發現最便宜的每月也要3000多元，再算上護理費等，遠超過她2000多元的月收入。

年底一天中午，趙小寶在電視上看到小品《天時地利》，講述老年人集體宿舍里發生的種種趣事。趙小寶會心一笑，“結伴養老”的念頭躍進腦?！约河懈呒壸o理資質，房子寬敞，正可以為伙伴提供不少好處。

反復醞釀了幾天，趙小寶擬定了《居家養老協議》。因為她經歷和視野都開闊，希望未來的伙伴也具備一定的品位，思路較為敏捷?？紤]到種種不可測因素，她還設定了一個月的磨合期、預交兩個月房費、入住前提供病歷等條件。

新式養老，多情總被意外惱

2017年2月23日，趙小寶來到杭州一家報社，登載廣告，尋找志同道合的伙伴。她沒抱太大希望，但沒想到僅過了一個星期，就有兩百多人打來電話。趙小寶了解到，應征者大多有子女，熱衷抱團養老，是不想將衰老的一面呈現給孩子，也不想給子女添麻煩。得知大家自尊心都挺強，趙小寶嘖嘖感嘆，看來，和自己性格契合的人不在少數。

雖欣喜，可事情能不能成，趙小寶沒有底。她給初步篩選出的六十多名應征者回撥了電話，正式約見了二十多人。交流中，她反復提醒相處原則：要有各自生活的獨立空間;要互助互愛，尊重隱私;要真誠包容與謙讓，明確各自的權利和義務。

三個月的權衡，趙小寶有了兩位滿意人選。一位是鄭悅娥，原在藝術團工作，穿著時髦。她由里而外散發的蓬勃朝氣，深深吸引了趙小寶。對一些人和事的看法，她倆完全一致，頓感相見恨晚。另一位名叫田鳳艷，從前是特教老師，待人接物沉穩和氣，寥寥幾句有理有節的談吐，便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8月，寫下風險規避承諾書后，三人搬到一個屋檐下。趙小寶為她們各自準備了臥室。生活開支AA制，每人預交1000元生活費，由趙小寶保管和記賬，月底多退少補。菜肴以大眾口味來采購，想加菜費用自理。兩天以上不參與集體就餐，需提前打招呼。此外，未經同意，不能私自進入他人房間。

開始幾天，三人之間其樂融融，每晚都熱火朝天地聊天，分享各自的有趣經歷。

第一個周末，矛盾出現了。那天早上，子女來接鄭悅娥團聚。她洗漱之際，不小心將半杯水灑到地上。接人的車輛催促得緊，她沒來得及收拾就離開了。

小小失誤，給第二個洗漱的田鳳艷帶來了麻煩。沒看到水漬，她滑了一跤?；艁y中，她本能地抓住了趙小寶特意安裝的扶手，但后背還是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墻上。

盡管在醫院仔細檢查后，身體并無大礙，可田鳳艷的怨氣可想而知。鄭悅娥回來后，氣頭上的她數落了幾句。鄭悅娥也執拗，自知理虧索性緘默，此后幾天一直不搭理田鳳艷。

這樣相處著，大家都有些別扭。就在趙小寶希望大事化小之時，又一樁矛盾猝然發生。一天下午，鄭悅娥的偏頭痛發作，吃了止痛藥也沒用。沒有關緊房門，她的哼哼唧唧聲時斷時續地傳出。令人焦躁的聲音，影響了在客廳看電視的田鳳艷，她關上電視，嘀咕了幾句。

寂靜的午后，這些埋怨一字不漏，鉆進了鄭悅娥的耳朵。她從床上跳下，上前爭執。各種情緒疊加，她倆言語相譏……

導火索終于點燃，田鳳艷悄悄收拾好行囊，結算好費用，決絕地離開了。鄭悅娥經過考慮，也決定放棄抱團養老。

望著昔日熱鬧的客廳如此冷寂，趙小寶失落極了。她不理解，為什么付出了一切，卻無法挽留姐妹的心。

再接再厲，步出陰霾走向陽光

如此投緣的伙伴，抱團養老都難以堅持，這事還能繼續下去嗎？趙小寶開始反思失誤。她覺得還是自己沒做好協調工作。

2018年年初，趙小寶決定“東山再起”。很快，她找到常英華。常英華來自溫州農村，性格溫和，手腳麻利。她原住在女兒家，知道趙小寶的計劃后，非常有興趣。

趙小寶愉快地接納了對方?？蓻]過幾天，趙小寶覺得不對勁。她閱歷廣泛，也挺有學識，而常英華讀書不多，所以平時大事小事，都是趙小寶說什么，常英華做什么。常英華的百依百順，讓趙小寶意識到，彼此成了一種“主仆”關系。辛苦尋覓，僅僅為找一個保姆？趙小寶不甘心。

更讓趙小寶隱憂的是，生活上，兩人總不在一個節拍。比如，常英華買了智能手機，里面各種新鮮內容，她大受吸引，沉溺其中。趙小寶多次招呼，她都簡單地“嗯”一聲敷衍過去。午休之際，常英華手機發出各種提示音，嚴重影響了趙小寶休息。

還有一次，常英華一邊擇菜一邊拿起電視遙控器調臺。趙小寶忍不住提醒：“這樣容易交叉污染，遙控器會弄臟，菜也處理得不干凈?！背Ｓ⑷A臉上閃現一絲不解與詫異，細心敏感的趙小寶注意到了，兩人都有說不出的尷尬。

3月的一天，由于差異巨大，趙小寶委婉地和常英華一番長談。當晚，善解人意的常英華拾掇好私人用品，真誠地表達了謝意。華燈初上，趙小寶將她送到樓下。看著她的背影，趙小寶心里酸酸的：想找一個契合的人，實在太難。

4月，就在趙小寶心灰意冷時，鄭悅娥打來電話，說想回來。趙小寶興奮得無以復加。

出于珍惜之心，趙小寶添置了許多設備。墻壁上裝了臂力搖動器，方便肩周有病痛的鄭悅娥鍛煉。臥室裝了應急電力開關，緊急情況下，只要按動，就會發出警報聲。

錦上添花的是，鄭悅娥帶來兩個伙伴。如今，每天清晨，伙伴們便在西湖邊徜徉，在鳥語花香中踏出每一個新的日子。趙小寶自信滿滿：“伙伴還可能更換，但我堅信，抱團養老讓生活更美好。”

（應主人公要求，所有人物為化名。）

編輯 趙瑩 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