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挽著手

游雨華

爸不喜歡我挽著他，說是別扭，我卻偏要挽著；我不喜歡媽挽著我，說是別扭，媽卻偏要挽著。于是散步的路上多了一道奇觀，三個人別別扭扭地手挽手，互相嫌棄，卻一直在走，像是要走到天荒地老。

我一直忽視這種手挽手在走的親情，我把它視作理所當然。爸外冷內熱，再高興也只是看著你笑，再失望也只是沉默，你不主動找他，他就不說話；媽卻性子急，特別熱情，總想跟我“摟摟抱抱”，還風風火火的，逮到我做事情慢就一通碎碎念。

這是一個平凡的家庭，從來沒有我半夜發燒，爸媽打不到的士，于是淋雨背我去醫院的感動事情。這只是一個動態平衡的生物圈，幾只生物暢游其中，我不以為意。

直到有一天，媽開玩笑般地跟我說，你爸就想你到長沙讀大學。我一愣，不止一次，我在家豪氣干云地說，讀大學絕對遠離湖南，我的未來在遠方。爸肯定知道這事。媽又說，你爸就覺得你讀了大學之后，見你一面都難了。他還說，你去哪讀書，我倆就去哪打工。也不知是什么心情，我苦笑了一笑，終究沒有出聲。媽繼續八婆兮兮地開玩笑：“你去外面讀書我倒無所謂，就是別出國啊，保不準你找個外國帥哥嫁了，你看我跟你爸也不會說英語，去看你一趟也難……”

媽碎碎念了很多，每一句都是廢話，然而每一句都直插我的小心臟。我從來只想著離開家，只想著自由，只想著怎樣的人生最激昂。卻不曾料到，會有一根細細的牽掛的線，讓我一生都心甘情愿地被羈絆著。

我想起老爸，我下晚自習后，他開車來接我回家，他總是拉著我走得飛快，還老痛心疾首嫌我太慢，每次碰到一個很久的紅燈，我都超開心地靠在他肩上，然而他總是一臉賺棄地把我推開，也不曾理會我一臉的哀怨。盡管如此，我依舊跟他超有默契，他拉手剎，我解安全帶；他鎖車門，我拿手機照明；我挽他手，他反抗無效……去年爸生日，我第一次寫了張明信片，睡前悄悄放到他床上。事后據媽回憶，說是我爸也不睡覺，捧著明信片左看右看，不跟我媽分享，還老寶貝一樣炫耀，導致我一直很后悔沒把那明信片寫得矯情一點。

爸是一棵沉默的樹，我是一只鬧騰的麻雀。不需要滿世界喧囂這深情，挽著手，一直走就好。

我又想到我媽。她總是一臉困惑地問我：“晚自習回來給你吃什么才能又不胖又不餓還解饞??！”我幽幽嘆口氣表示無能為力。于是媽帶著困惑奮斗在廚房。高中兩年下來，吃過的宵夜終究是長成了膘。媽是神奇的，我一直只能吃媽削的菠蘿，也只有媽才會一遍一遍拿淡鹽水泡了，確定去了堿味不麻舌頭才給我吃；在外面旅游，暈車嘔吐得七葷八素的，看我媽急得比我還難受，我居然自行恢復了；只要我心情不好，媽能第一時間嗅出來，然后或開導或利誘讓我振奮起來……不，我媽一點也不偉大，她經常抱怨家務太多做不過來，經常暴跳如雷嫌我房間太亂。還跟我吵架，弄得家里吵吵鬧鬧雞飛狗跳的。她的底氣是，還怕你反了不成？我的信念是，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但打仗歸打仗，議和之后媽又是可以依賴的神奇的媽。

媽是一團熾熱的火，我也是一團熾熱的火?；蛟S有時灼傷了對方，但我確信，那是因為愛得太深。

都說父母和子女之間的愛是遞減的，我無法反駁，但我可以縮小差距。挽著一個打架從來秒殺我的男人和一個老對我頤指氣使的女人，我想一直走下去，但歲月會蒼老。

在網上看到一句話，成功的速度一定要比父母老去的速度快啊。趁早，你未老去，我未遠去，我要一直挽著你的手。

指導老師：李曉輝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