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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我只喜歡你(一)

2018-07-21 12:09:18陳初茶
花火A 2018年5期

陳初茶:夏七夕工作室新晉暖甜系青春作者。文風清新活潑,白天傾聽生活,夜晚傾訴于文字,擅長用最甜蜜的場景講述最溫暖人心的故事。

01

對面的男人沏完茶,雙手奉上一杯到懷硯面前,笑容可掬。

“懷小姐,聽說你是從事電子商務工作的?具體是哪個方向呢?”

她接過茶喝了一口,幾乎沒做遲疑便脫口而出:“游戲。”

“游戲?”對方顯然愣了,從自己的認知中尋找接近的答案,“游戲策劃?宣傳?還是……UI設計?”

懷硯搖了搖頭:“打游戲的。”

“啊??”

她再次確認:“打游戲,就是我的職業(yè)。”

“……”對方放下茶杯,面露難色。

“周先生,如果你覺得不合適,今天的談話可以到此為止。”

懷硯早就聊困了,這茶室清高雅致,對她來說卻拘謹得很。不管是生活還是游戲里,她都喜歡打快節(jié)奏,速戰(zhàn)速決。

可對方似乎不這么想:“不急,既然來了,就多坐會兒吧。就算不合適,也可以做朋友的嘛。”

盛情難卻,她只好留下繼續(xù)飲茶。

“懷小姐,我有句話可能不中聽,但絕對中用。”周先生起身往她杯子里添茶水,“我把你當朋友,就直說了。這女孩子把打游戲當作職業(yè),說出去確實不好聽。你看你長得這么漂亮,隨隨便便找個朝九晚五的穩(wěn)定工作,也不至于出來跟我見面了,對吧?”

“有什么關聯(lián)嗎?”

見她沒正面回應,他便順勢指點起江山來:“當然有啊,女子當溫婉賢惠,落落大方。如果能在家相夫教子,那是最好。”

“聽周先生的意思,似乎對自己的經濟實力挺自信的?”

“那倒沒有,我這點實力在上海根本算不上什么……不過,起碼我有房無貸,車是進口車,牌照是滬牌。還有個茶室盈利,不需要女人賺太多錢。”

這話說得巧妙,表面上是謙虛,暗地里都自夸上天了。

“懷小姐,我希望你認真考慮一下。畢竟,我覺得你還是很合我眼緣的。如果你愿意的話,把現在的工作辭了,跟我回家,我養(yǎng)你。”一番循序漸進的說辭后,對方適時朝她拋出了橄欖枝。

懷硯耐心聽完,配合著點點頭,繼而意味不明地笑了:“周先生,可以冒昧地問一句,您的茶室去年有多少盈利嗎?”

“啊?”

“三百萬,有嗎?”見他不答,懷硯繼續(xù)追問。

大約是這個數字和實際相去甚遠,對方立刻面露難色,轉而又生出些鄙夷:“懷小姐,你不太懂生意吧?這賺錢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簡單的……”

“也就是沒有?”

“……”

“是這樣的,周先生。我把你當朋友,就直說了。”

懷硯重新端坐好,雙手十指交疊擺在桌上。

“在去年外媒統(tǒng)計的全球電競選手獎金排行榜上,我雖然只排世界第三,但獎金收入也有人民幣一千三百多萬。

“今年我拿下了幾場重量級賽事,全年累計獎金肯定是超過去年的。

“我現在想找一位懂事、乖巧、聽話、并且善解人意的男士,最好能待在家里相婦教子。

“哦,對了,我不需要他賺多少錢。我有房,有車,也不缺錢。

“周先生,我希望你認真考慮一下。畢竟,我很欣賞你泡茶的手藝。如果你愿意的話,把茶室關了,跟我回家。

“我養(yǎng)你。”

“……”

對方當時就臉色鐵青,大約是轉頭就把介紹人罵了一通,這事很快就傳到了懷瑾的耳朵里。

五分鐘后電話來了,她這個親哥哥又開始苦口婆心地勸她,在外得收斂些脾氣,就算不喜歡,也別四處得罪人。

見她連著“嗯”了幾聲不怎么高興,轉而又松口說:“不過我也覺得這個人有點裝,不太適合你。那個介紹人也不大靠譜,以后我自己幫你把關。”

“好了,好了……打完明年的TI我就退役了,行嗎?”她語氣一軟下來,原本態(tài)度堅決的哥哥就沒轍了。

雖然這也已經是第八百遍了……可懷瑾就是拿她沒辦法。

只好無奈地投降:“記住你說的話啊。”

很顯然,他自己是半點都不信的。

02

徐家匯的天橋橫穿整個熱鬧商圈。

懷硯在商場門外的飲料鋪,買了杯剛才那茶室老板最不屑的廉價檸檬茶,緩緩信步穿越天橋兩邊拍照的人群。

她咬著吸管,反復考量退役的計劃。

懷瑾沒當真,可這回她倒是認真的。

在電競圈也混了十來年,輾轉多位東家,現在也累了,是時候回歸生活了。

這感慨不是源自哥哥或其他方面的壓力,而是她自己。

電子競技吃的是青春飯,26歲的年齡在電競選手中已不算年輕,再過個兩年,各方面的狀態(tài)都會大幅度下滑。與其到時候等著被俱樂部之間換來換去,倒不如提前找好退路,走得體面些。

周遭人群熙攘,旅行社的小哥跟了她一路,為她推薦了十幾款上海N日游的套餐。她想得入神,后知后覺才謝絕了對方,加快腳步往地鐵站走。

地鐵站門口,工人爬在梯上扎巨幅海報。

底下圍了幾個人,都是少女。

懷硯停下來瞥了一眼。

“2018換日線【魚缸里的秘密】巡回演唱會上海站”

下面是具體的時間、地點和票價。

背雙肩包的女高中生一個個上前,和海報正中間的巨幅大臉合影。海報上的男人眉目舒朗,眸若星辰,嘴角微微上揚。和從前一樣,總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女高中生們有的擺出擁抱和輕吻的動作,有的則中規(guī)中矩地比剪刀手,然后盯著手機里的照片修了又修,直呼“主唱大人好帥”。

最近換日線樂隊代言了一款挺火的網游,趁著放假,懷硯和隊友玩了幾天。里面有個以主唱為原型的NPC,外形和他有八成像,只要找他做日常任務,就會自動響起他本人錄的一句話:“想不到吧?我們又見面了。”

每次聽到這,她總會條件反射地心驚,數次過后,終于玩下去了。

她知道他有音樂天賦,但卻從未想過他能走到如今的高度。去年她在杭州打比賽,還有黃牛上前搭訕,問她要不要買一張換日線演唱會的門票,五千塊。

五千塊啊……她問黃牛,她看上去像是腦子有病的人嗎?

最后,對話以她被黃牛笑話不懂行結束。

她到現在還記得,當時那個黃牛趾高氣昂地對她說的話:“麻煩你先去百度一下?lián)Q日線是誰,再來說這個票貴不貴好吧?”

懷硯戴上耳機,兀自穿過高分貝的討論聲。

剛進地鐵站,謝苒的電話就來了。

她說她前陣子跳槽,設計方向也改了,折騰了好一陣才消停。

謝苒是懷硯高中里唯一的朋友。

和懷硯常年的撲克臉不同,謝苒天性活潑。

要說從前學校里喜歡懷硯的男孩不在少數,可真正敢接近的卻不足十分之一。謝苒卻不同,她與生俱來一種討喜的親和力,混到現在朋友遍天下,人脈也廣。不過她最喜歡的,還是懷硯這個朋友。

大概是因為她看上去對什么都漠不關心,反而能讓人卸下防備,跟她說說心里話。

閑聊幾句后,謝苒又去忙了。

掛電話前提醒懷硯,寄了親自設計的作品給她,記得查收。

懷硯記得謝苒以前是設計靴子的,也寄過兩雙給她。

她穿過一次,俱樂部的直男隊友們欣賞不來,說像七八十年代的塑膠雨鞋。

后來她就沒再穿了。

地鐵站出口,人群鬧哄哄的。

外頭有貼膜的,賣花的,還有三三兩兩斜靠在柱子旁抽煙的男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過路人要不要坐車。

懷硯就住在地鐵站附近,走路回家十多分鐘。

邊上龍華寺白煙裊裊,古剎鐘聲平和悠長。

雙休日,來上香的人不少。倒是隔壁烈士陵園,顯得有些冷清。

她忽然想起一句話。

那人在說出口時,眉宇間少年意氣難藏,從黑漆漆的眼底躍然而出。

像個極其認真的傻子。

他說:“你看,和平年代里,人們還是選擇祈禱,多過緬懷。”

03

回家準備大掃除,剛脫了外套扎起馬尾,手機鈴聲就響了。

她的包有點亂,打開了往桌上一倒,最多的就是口紅和便利店的單據。

手機找到了,還翻到張宣傳單,是剛才旅行社的人塞進她包里的。正面是旅行套餐推介,背面印著“換日線”樂隊來上海巡演的廣告。

她接起電話,百無聊賴得翻看廣告單。

“喂?你好,哪位?”

“你好。”電話那頭的聲音略帶沙啞,“請問,你是住17號601的……呃……仙女嗎?”

對方明顯憋著笑。

“啊?”

“抱歉,快遞單上收件人就是這么寫的。”

“……”懷硯沉默片刻,“那寄件人,是謝小姐嗎?”

“是。”

果然如此。

“可能是快遞員搞錯了,在放快遞柜的時候,輸入了我的手機號。

“所以,開箱的驗證碼發(fā)到我手機上了。

“不好意思,我剛把快遞取回家,拆開了才發(fā)現不是我的。

“你現在在家的話,我給你送過去。”

對方的聲音有點好聽,好像簡單的陳述句也帶著清淺笑意。

音色低沉,又有些溫潤。

只可惜鼻音偏重,像是感冒了。

“不用,我正好下樓買盒雞蛋,我過來拿就好。”懷硯從鋪了一桌子的零散物件里找到鑰匙和門卡,邊換鞋邊問對方住哪一棟。

“20號,2201。”

“好,我現在過來。”

掛了電話,路昀深站在玄關玻璃前,神色凝滯。

這個聲音,好像有點耳熟。

但,也不是很確定。

他放下手機,把桌上的塑封袋重新裝進快遞盒里。

里面起碼有七八套情趣內衣。

隔著透明包裝也能看出,罩杯不小,款式一套比一套火辣。

他剛拆開的時候是當場傻眼的,收起來也蹙著眉,怕辣眼睛。

一個給自己買了一大堆情趣內衣,并且自稱仙女的姑娘。

那得是什么樣的人啊……

路昀深輕笑著搖頭,感慨時下年輕人熱情豪放的作風。

為了避免被認出來,他拿了個口罩給自己戴上。

算算時間差不多,底下門鈴響了。

四方的電子屏幕亮起來。

一根扎著馬尾辮的瘦竹竿杵在樓下,只穿一件松松垮垮的露肩灰色毛衣,神情茫然地左顧右盼。

他的臉色剎那就變了。

他立刻回房,又多找了些裝備出來。

雖說17號和20號還算近,但需要穿過小花園和人工湖。

20號以上的樓組都是高層,獨立大戶型。

懷硯從沒來過這兒,按門鈴的時候心里不免忐忑。

雖然對方聲音還不錯,可畢竟是個男人。

這一帶的樓組比外面一排幽靜很多。

安全措施也嚴格,只能刷卡到達指定樓層,或由主人通過驗證后,方可進入電梯,跟賓館似的。

上海連日陰雨,電梯間有潮濕發(fā)霉的氣味。

上樓的時候她已經開始緊張。

剛想敲門,2201的門就開了,差點撞上她的臉。

懷硯第一時間往后退了半步。

不知是因為突然的開門,還是對方詭異的著裝,懷硯下意識輕呼出聲:“哇……”

“呃。”最后一個字很小聲。

這什么人啊……

從頭到腳,全副武裝。

黑色鴨舌帽,黑色墨鏡,黑色口罩。

帽子下面,又露出幾撮黑色的頭發(fā)……

她詫異地打量對方:“你這是……”

“抱歉,我感冒了。”

“哦……”

感冒了,戴上墨鏡,會好得比較快嗎?

還不如去隔壁燒幾炷香管用吧。

懷硯腹誹著,又隱約看到對方墨鏡后面的眼睛。

輪廓并不清晰,但眼神很直白。

坦坦蕩蕩地往下,朝她胸口看了一眼。

嗬。

敢情戴墨鏡,是這么個企圖?

她伸手扶住門把手,時刻準備摔門逃跑。

路昀深沒發(fā)現對方的小心思,回過頭,把桌上的快遞盒遞給她。

“仙女小姐,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

“……??”

叫什么來著?

“對了,對了。”他一激動,還咳嗽了兩聲,“夢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懷硯沒明白,也不再搭理這人,拿到快遞后說了聲“謝謝”,便迅速離開了。

直到經過花園石橋的時候,不經意打開快遞盒瞄了一眼。

這一眼,她傻了。

合上蓋子,以為自己看錯了,再打開重新看。

情趣內衣……

居然真是情趣內衣!

謝苒那渾蛋,寄給她的設計作品就是這玩意兒?!

還被一個死變態(tài)拿回家了……

難怪啊,難怪他說什么夢想啊現實的,這是含沙射影地嘲笑她呢。

懷硯打開手機,看著剛收到的短信驗證碼,冷笑一聲。

經過小區(qū)中心環(huán)島的時候,她買了盒自動販售的雞蛋,順便去旁邊快遞柜,把快遞取了出來。

收件人果然不是她,而是20號樓2201的,“MRL”。

風水輪流轉,報應來得如此之快。

這是一份薄薄的快遞信函,懷硯拿回家放著,正準備打那人電話讓他過來取,順便好好嘲諷他一番的時候,忽然瞥見快遞單上的備注。

“2018年PAES電競聯(lián)賽套票×1”

04

PAES聯(lián)賽今年還在正式比賽后加了場娛樂性的賽事,在浦東舉行,邀請電競圈各大戰(zhàn)隊參加。

而懷硯所在的CG戰(zhàn)隊自然也在受邀行列,甚至是作為壓軸強隊出場的。身為戰(zhàn)隊的核心,她以打法穩(wěn)重、抗壓能力強,最擅長打逆風局而聞名。

電競圈女生很少,能夠達到職業(yè)水準的更是鳳毛麟角。而在刀塔項目的世界排名里,能進前五的女選手,就只有懷硯一人。加上她禍國殃民的長相,很難低調,所以自從打職業(yè)以來就擁有極高的關注度和話題量。

就算是不打游戲的人,也有不少是她的顏粉。

那個20號樓的死變態(tài),居然在網上買了一張PAES聯(lián)賽的套票。

這也太可怕了……

她不得不搬出了陰謀論,懷疑他是否早就認出了自己。

于是她放棄打電話,暫且把票放在家里,靜觀其變。

下午她給許久不住的房子來了個里里外外的大掃除,結束后給自己炒了份蛋炒飯,才算是結束了手忙腳亂的假期第一天。

洗衣,拖地,抹桌子……

本都是請了鐘點工來做的,可路昀深自己就動手了。

等所有活都干完,閑下來的時候,他又無可避免地想起剛才倉促的見面。

他心情不佳,又不好說給人聽,只好悶頭做家務。

打開音響,聽吉他手閔衫昨天給他的demo。換日線樂隊成立這么多年來,在作曲方面,閔衫一直是高產的。他戀愛經歷豐富,曲風也多變。不像路昀深,寫過的每一首曲子,哪怕是截然不同的調子,也能一下被人聽出是出自這位主唱大人之手。

閔衫從不避諱提及自己的多情,他承認自己的靈感來源于每一段新鮮戀愛的伊始,順便感慨,不是誰都像路昀深那么“節(jié)能環(huán)保”的,談一場戀愛,夠寫五百首歌。

可今天某人的突然造訪,卻把路昀深原本靜心寫歌的節(jié)奏徹底打亂了。

她總是這樣有本事,隔空擾人,從前大半夜打游戲,也要蹺著腳哼哼歌。

這姑奶奶偏又是個沒什么音樂細胞的,即興哼出來的曲子魔性又洗腦。

他在旁邊聽久了,都要忍不住懷疑人生。

路昀深從小就與音樂結緣。

他的曾祖父是知名作曲家,曾祖母是作詞家。

兩人合作過的歌曲少說也有上百首,到現如今,都成了經典名曲。

而他向來劍走偏鋒,高中就和幾個朋友組搖滾樂隊,在那個年代不被任何人看好。

樂隊那幾個小子,統(tǒng)統(tǒng)沒什么念書的天分,幾乎是被老師放棄的一撥人。

升旗儀式,年級大會,得到過被校長親自點名的“殊榮”。

一句絕望的吶喊“你們四個逃的課比全年級逃的加起來還要多啊”,在母校流傳至今。

后來呢。

酒吧駐唱,偶爾接兩場商演,夢想漸漸有了起色。

22歲,已經在附近一帶唱出了點名堂。

他就是在那時認識懷硯的。

那一年她16歲。

和他的經歷相似,也是個不愛念書成天逃課的主。

唯一不同的是,他逃課去的是大廈二樓的練團室。

她去的,是一樓網吧。

路昀深從沒見過哪個女孩兒愛打游戲愛到這個份上。

他偶爾也會下去上會兒網,那一整個網吧的人,居然都叫得出她的名字。

別人談論起她時,像在聊什么傳奇大人物,都是一個勁地搖頭,感慨人與人之間的天賦差異。

無論是網游還是電競,或是各種各樣的小游戲,只要她懷硯上手玩過幾次,就沒有她不擅長的。

那一年她玩CS,和人單挑的時候,大半個網吧都在圍觀。

路昀深在前臺開卡,隨口打聽了一句。

本沒打算探究的,可服務員卻無比激動,拉著他把前因后果都科普了一遍。

“是恩怨局呢!”

“對方是職業(yè)選手,自己輸了不爽,就盯著我們這兒的一個新手狂虐。”

“懷神看不過去,跟人約了單挑,三局兩勝。”

“都已經贏下兩局了,對方不服,非要改五局三勝。”

“現在,連第三局都快輸給懷神了,可真丟人呀哈哈……”

“……”

懷神。

網吧里的人都是這么叫她的,畢恭畢敬,服服帖帖。

而他喜歡叫她,硯硯。

發(fā)音念起來很溫柔,和她本人……

呃,完全不搭。

客廳里漆黑一片。

路昀深倒在沙發(fā)上,雙手枕在腦后,合上眼回味蹉跎冗長的那幾年。

年輕莽撞,直言不諱,總是無法相互遷就的兩人。

在時間差的修飾下,哪怕是不愉快的記憶,竟也變得朦朧有趣。

01

侄子許卿打來電話的時候,路昀深已經快睡著了。

小伙子捂著話筒神神秘秘,跟做賊似的,跟他打聽票的事情。

“什么票?”

“PAES聯(lián)賽呀……二叔,你不會忘了吧……”

“哦,對……”路昀深從沙發(fā)上坐起來,開了個壁燈,去玄關找快遞。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托他搞除演唱會之外的門票,有點不習慣。

“好像還沒送到。”總共就那么幾個快遞盒,一眼就看遍了。

“那好吧,到了記得告訴我哦。”

他這個小侄子今年都高三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莫名其妙入了電子競技的坑。剛瞞著他爸媽去看過一次現場比賽,回來后又拜托路昀深幫忙在網上訂另一場比賽的門票。非得送到他家里,自己再悄悄過來取,以免被父母發(fā)現。

路昀深搞不懂,這幾年電子競技怎么會發(fā)展得這樣快。

許卿說他不懂的,玩兒電競是件多帥、多厲害的事……

呵,當然不懂了。

想想那個買一大堆情趣內衣的前女友,他豈止是不懂啊,簡直胸悶頭疼。

心臟病都快被她氣出來了。

許卿越說越激動,還給他介紹起自己的偶像:“我的新晉女神,CG戰(zhàn)隊的CARRY,一個非常非常漂亮還很有實力的小姐姐。”

“女選手?”他心里咯噔一下。

“嗯,她可厲害了!男選手都打不過她,那天她玩的死靈法師簡直絕了,靠著漂亮的走位,直接把對面五個人秀翻了……”

……

路昀深沒再往下聽,神色卻愈發(fā)凝滯。

說不上是好是壞。

這些年,大家都有變化。

偶爾也會關注她的新聞,看見她得獎。

披著五星紅旗,帶領全場高唱國歌,一如她曾經夢想的那樣。

很驕傲,由衷地替她開心。

但也遺憾,沒能親眼見證她每一次的進步。

說不上是好是壞。

這些年,大家都有變化。

偶爾也會關注她的新聞,看見她得獎。

披著五星紅旗,帶領全場高唱國歌,一如她曾經夢想的那樣。

很驕傲,由衷地替她開心。

同時也會矛盾,盼她能偶爾放慢一下腳步。

這幾年她走得太快了,從默默無聞的新人打到世界頂級選手,完全是燃燒著生命苦撐著換來的。

這背后的付出旁人不知,他們只客觀地點評她的操作,贊譽她在領獎臺上意氣風發(fā)的姿態(tài),順便吹捧幾句,盼著她為中國電競再拿下多少獎杯。

可他關心的,自始至終就只有她,懷硯。

無須那些光環(huán)與榮耀的點綴,他只關心她過得好不好,累不累,身體是否無恙,有沒有受到欺負,畢竟他再也沒有資格站在她的身邊保護她。

只是沒料到,再次與她面對面,竟會是今日這樣荒誕的場景。

懷硯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一覺睡到中午了。

要不是饑餓難耐,她可能還要這么攤在床上。

家里冰箱空空如也,她列了張清單,預備去附近大賣場采購些吃的,順道把午飯解決了。

經過小區(qū)門口的時候,她碰到許久不見的保安徐伯。

她不常回來住,對方倒還記得她。

“懷小姐,最近開始放假啦?”

“嗯,剛回來。”

她瞥見門衛(wèi)室的另一個保安,正給進小區(qū)的每一個住戶發(fā)傳單,隨口打聽:“你們在忙什么?”

“哦,這個啊。”徐伯拿了一張遞給她,“最近治安不大好,這個是公安給的宣傳單,每個小區(qū)都要發(fā)。”

懷硯隨便看了一眼,倒沒怎么在意。

“這個每年過年都有吧,就是提醒防范扒手的。”

“這次可不一樣噢!”徐伯警惕地看了看周圍,真假參半,故弄玄虛地告訴她,“我聽說啊,附近小區(qū)發(fā)生了好幾起年輕女性失蹤的案子。”

“啊?”怎么聽著跟演電視似的。

“真的呀,尤其是懷小姐你這樣獨居的年輕姑娘,一定要當心點。晚上早點回家,最好請男同事送,一個人真的太危險了。”

她輕嘆了聲,心想這事情幸好沒讓懷瑾知道。

否則,又要被拿來給她單身的事定罪。

徐伯的話,她本沒有放心上。

直到對方又提了句:“要是在小區(qū)里發(fā)現可疑人員,也記得通知我們。”

她恍然大悟,想起20號樓那個男人詭異的行為。

大白天裹得那么嚴實,顯然就是不想讓人看到他的臉啊。

搞不好,就是什么通緝犯也不好說。

眼神到處亂瞄,一看就不懷好意。

這個人,怎么想怎么可疑。

她干脆把自己的懷疑告訴徐伯。

對方第一時間聯(lián)系物業(yè),調看了這一家業(yè)主的資料。

“確實是新搬來的住戶,就在上周。”

得到確切的答案后,在場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02

“東西不缺,都有。”

“嗯,嗓子還行,藥也吃了,放心。”

“過兩天吧,我盡量。”

“……”

經紀人May姐在電話那頭叮囑許久,雖然公司給他放了假,可他這嗓子的恢復情況,公司還是時刻關注的。這些年整個唱片行業(yè)都處于低迷狀態(tài),能賺錢的歌手已經寥寥可數,像換日線這種演唱會場場都爆滿的歌手簡直就是唱片公司捧在手心的瑰寶。

可是當搖滾樂隊主唱的,有幾個不是在拿職業(yè)生涯揮霍。

路昀深年少時沒學過專業(yè)發(fā)聲,唱得肆無忌憚,傷了嗓子。

如今聲音低沉不少,也沒從前那般有穿透力了。倒是歌迷越來越多,已經遠超出他的想象。

開演唱會,連開三四場,是前幾年常有的事。現在May姐不讓了,怕再這么唱下去,他的嗓子會造成永久的傷害。

路昀深閑適地坐在羊毛地毯上,望著窗簾背后若隱若現的溫暖日光。

想想過去,尚未成名之時,那股莫名其妙的沖勁。

門口的電子屏幕亮了,他不經意地瞥了一眼,難以置信:“媽呀……”

他干脆走近過去看個仔細。

May姐在電話那頭一本正經:“你媽來了?”

“更恐怖,是我姑奶奶。”他說,“帶領五六個保安,抄著家伙,氣勢洶洶地要殺上我家,怕是要取我狗命。”

“……什么?誰??”

“反正是惹不起的人物……我先掛了,晚點再說。”

按了會兒底樓門鈴,對方沒反應。

保安說要不上去看看,物業(yè)那邊有每幢樓的門卡,刷開以后帶著一群人上去敲門。

“有人在家嗎?我們是物業(yè)的,想做個入戶調查。”

無人應聲。

幾個保安開始嘀咕,是不是人不在家。

要不改天再來。

正打算等電梯下樓的時候,身后傳來門把手被轉動的聲音。

2201的門開了一條縫。

通過門縫,可以看到里面的人戴著帽子、口罩和墨鏡。

和懷硯描述得一模一樣,渾身透著古怪。

“先生,請問您是……”徐伯正要發(fā)問,便被對方開口打斷了。

那怪人倚在門邊,直接對外面的人說:“懷硯,你進來。”

“啊??”

“就你一個人。”

“那怎么可以?!你想對懷小姐做什么?”旁邊的保安也急了,下意識地伸手擋住懷硯。

“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和懷小姐說。”對方仍是不緊不慢。

徐伯為難地看她:“懷小姐,你可別……”

“不要緊,我去和他聊聊吧,你們稍等片刻。”

到這里,懷硯已覺察出不對勁。

這個怪人是認識她的,他叫得出她的名字,并且那語氣無比熟稔。

雖然心存疑慮,但她還是決定進去一探究竟。

門又關上了。

客廳被收拾得一塵不染,比昨天干凈了不是一星半點。

她心想原來這還是個愛干凈的怪咖。

“你到底……是誰?”

雖然被對方主動請進了門,可懷硯還是停留在門口鞋架邊,沒往里走。

房里光線黯淡,她歪著腦袋,仔細觀察眼前的男人。

他站在酒柜前,不說話,伸手去摸鴨舌帽的帽檐。

一米八幾的個子,清瘦,腿長,手背骨節(jié)分明。

越看,越覺得熟悉。

有個大膽的想法,還未來得及反饋到大腦中,對方便適時摘了帽子。

接著,是墨鏡、口罩。

那雙淡漠的眸子往下一垂。

……

路昀深。

03

別人家前任相見,要么扭頭就走,要么惺惺作態(tài)地打個招呼,暗自較勁。

可路昀深知道,他這個前女友向來不是什么凡人。

所以她突然毫無預兆地笑出來,他倒也不怎么驚訝。

雙臂環(huán)抱,曲著條長腿,他倚在那兒耐心等她笑完,才無奈地開口:“笑夠了?”

“我當是誰呢,神神秘秘的……”她臉上笑意未減,整個人都放松了,走上前去打量他,“原來是我的天王巨星前男友啊,失敬失敬。”

路昀深冷笑一聲:“哪里哪里,能有個世界冠軍前女友,才是我三生有幸。”

“懷小姐,里面沒什么事兒吧?”徐伯不放心,在外面敲了敲門。

與此同時,路昀深偏過頭,用眼神指了指客廳里面:“坐會兒吧。”

懷硯意會,轉身打開條門縫,對外面的人說:“沒事兒,徐伯,你們先回去吧。我認識的,老熟人了。”

“那他怎么……”徐伯做了個戴口罩的手勢,暗指路昀深全副武裝不肯見人的事。

懷硯探出去,指了指里面,壓低聲音,說秘密似的:“他長得丑不敢見人,自卑。”

“原來是這樣啊……”徐伯同情地往里看了一眼,轉而對身后的幾個年輕保安說,“那行,咱們先走吧,不打擾他們敘舊了。”

等人走了,懷硯關上門。

一回頭就看到她那天王巨星前男友,已經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fā)上,一臉無語地盯著她看。

那模樣、那氣場,都不像天王巨星了,像天王老子。

“別以為我沒聽到啊。”他要笑不笑地說。

“聽到又怎么樣,事實啊。”她抬眉,攤了攤手,仿佛自己很無辜。

“哦,事實……你就這么嫌棄我。”

她無比誠懇地點頭:“多年如一日,初心未改。”

好一個“初心未改”。

才剛聊兩三句,路昀深覺得自己已經要扛不住了。

于是他起身,找點東西招待這位姑奶奶:“想喝什么,檸檬茶?”

“有嗎?”

“有啊,你愛喝的,哪能沒有?”

她這才滿意地給出了肯定的評價:“嗯,感動中國十佳前任。”

“現在才感動?早干嗎去了。”路昀深從箱子里拿出一小盒檸檬茶,看準了,遠遠地丟了個拋物線到她懷里。

“早些年,不是眼瞎了嗎。”懷硯接住,熟練地拆開吸管,輕輕啜了一口。

他怎么知道她哪句真哪句假,只是順著她的話茬往下問:“現在后悔了?”

“后悔了,后悔……”她拖長尾音,頓了頓說,“當初沒多訛你幾箱檸檬茶,再分。”

“……你在外面和人說話,也這么欠?”

他就納悶了,就她這樣說話夾槍帶棍的,能活到現在,也是奇跡吧。

哪知對方無比坦誠,微笑著搖頭:“不,只是針對你而已。”

“……哦。”

“謝謝你的特殊對待。”

“不過,我好像沒惹你吧?”

懷硯清了清嗓,反問他:“昨天的事,你沒惹我?”

她還好意思提昨天的事。

路昀深笑得無奈,隨意坐在她旁邊的沙發(fā)扶手上,垂眸淡淡地看她。

相對無言,靜默半晌。

她感覺心跳的速度不大正常,旋即移開目光看向別處。

“你干嗎色瞇瞇地盯著我?”

“那些衣服,你自己穿的?”

他還是問出口了。

她居然莫名地心虛:“我自己穿,不行嗎?”

“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

作為前任,他管得也太多了吧。

“尺寸……不對吧。”

“……有病。”

他斂起看她的目光,佯裝不經意地喝了口水。

又問:“你男朋友喜歡的啊?”

一提這三個字,懷硯立刻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什么男朋友?不存在的。”

“哦,自娛自樂。”他松開抿直的唇,下意識地抬了抬眉,“以前也沒見你穿給我看?”

“你……”她氣得不知說什么,隨手抄了個枕頭,摁在他的帥臉上。

路昀深接住她塞過來的枕頭,順勢抱在懷里抵著下巴,誠心告誡:“電競選手,縱欲過度可是會影響操作的。”

她氣得抬腳要踹,對方閃得極快。

很明顯,他早已深諳與她相處的保命之道。

懷硯懶得解釋這個破事,他誤會就誤會得了。

給他解釋干嗎,不過就是前任而已。

為掩飾別扭,她起身去拉客廳的落地窗簾,順便吐槽:“干嗎弄得滿屋子烏漆墨黑,你在家里養(yǎng)小鬼?”

由著她拉開了窗簾,路昀深才慢悠悠地解釋:“我最近紫外線過敏,曬不得太陽。”

“哦,抱歉……”她立刻又給拉上,道歉之余,還不忘順帶調侃他,“不過,老在這么陰暗的地方待著,很容易搞得不人不人、鬼不鬼的,精神會萎靡不振的,到時候就算想縱欲,也沒得縱了。”

“……多謝關心。”

他捂住胸口,差點沒吐出血來。

懷硯這個前女友,絕對是上天派來折磨他的。

送走這位姑奶奶以后,路昀深重新拿起吉他,回房間寫了會兒歌。

不知道為什么,心情相比昨天明快了許多。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喜歡被她懟的,偶爾斗上幾句嘴還減壓不少。

可凡事過猶不及,相處久了絕對能被她弄死,他太了解她了。

她身上有競技選手專屬的特質,爭強好勝、不服輸,不把人懟到舉雙手投降絕不罷休。

陸陸續(xù)續(xù),有些圈里圈外的朋友打電話來問候他身體好不好。

謝過眾人后,路昀深滑動屏幕,往下翻了會兒,找到昨天下午的某一則通話記錄,把這串陌生號碼保存到通訊錄。

一時手快,姓名寫了兩個字——“硯硯”。

想想覺得不妥,又重新改成了“懷硯”。

04

小區(qū)對面便利店,這兩天開始預售換日線的上海演唱會門票。

懷瑾打電話來,說女兒之之吵著想去看。可他早已經訂好了和老婆出國旅行,時間剛好沖突。于是來問問懷硯,有沒有時間帶小姑娘去看場演唱會。

懷瑾很少找她幫忙,所以他一開口,懷硯就義不容辭地答應了下來。

反正她到現在為止,從沒看過換日線的現場演唱會。

以前路昀深請她去看,還是前排的好位子。誰知道演唱會前一天發(fā)生了點事,鬧得兩邊都不開心,就這么分手了,演唱會也沒去成。

便利店門口是和真人等比高的樂隊四人的人形展板,路昀深站在中間,穿長風衣、戴獵鹿帽,手中拿一個放大鏡,放在眼前,正俯身專注地觀察什么。

典型的福爾摩斯的形象。

懷硯猜想,大約是為了迎合這次巡回的主題,“魚缸里的秘密”。

在音樂方面,他總是花樣百出,好像永遠也不會有靈感枯竭的時候。

作詞作曲,偶爾也寫寫散文出個書什么的,已經和從前那個只會抱著把吉他亂掃一通的廢柴少年相去甚遠了。

她問便利店店員,演唱會門票要怎么預定。

對方滿臉抱歉,告知她昨天就已經定完了。

又提議:“您可以試試,等開票了去網上買。”

懷硯雖然沒買過演唱會門票,但也聽隊友說起過,某些熱門場次的演唱會,正規(guī)售票網一開票就沒了,得和全中國成千上萬的黃牛拼手速。

作為電競選手,她的手速自然是沒得說。

可搶票,和打游戲又不是一回事。

她心里沒底,給隊長張辰發(fā)微信,他去的演唱會不少,搶票的經驗應該豐富。

對方很快就回了條語音:“你要去誰的演唱會呀?”

她也按下語音鍵,手機話筒對準唇邊:“換日線。”

“據我所知,他們的票可不好搶。我女朋友特別喜歡他們,上次……”

手機聽筒放耳邊,懷硯專注地聽著張辰發(fā)來的語音,沒留意身后多了個人。

那人是個不識相的,在她還沒聽完時候拍了下她的右肩,小聲叫她的名字。

嚇得她扔了三魂七魄,差點叫出聲來。

驚恐地轉身后,懷硯又瞧見了那個祖宗。

最近見他的頻率,真是高得嚇人。

今天他倒不是一身黑了,但還是裹得嚴嚴實實。

羽絨服,牛仔褲,無比休閑的穿搭。

倒是這紅灰條紋毛線帽很挑人,一般男的戴著像老頭,他戴著卻很潮,不知道為什么。原本跟盲人一樣的墨鏡也不戴了,換了副大大的粗黑框平光眼鏡。

就這扮相,親媽也不認識,難怪敢大白天出來溜達了。

“你要買票,怎么不找我?”他開口,就是語氣平和的一句疑問。

懷硯覺得他是明知故問的,也就順勢插科打諢:“你這語氣怎么跟黃牛似的?改行了?”

“我在你心里,就是一個自己唱歌,自己賣票,還自己當黃牛的人?”路昀深雙手插著羽絨服口袋,順勢坐在便利店角落的高腳椅上。

她無奈地挑眉。

對方輕嘆了聲:“那我今天遇到你,是注定要做賠本生意了。說吧,要多少?本黃牛手里有的是,統(tǒng)統(tǒng)送你。”

“送倒不用,你要是搞得到票的話,我把錢給你。”

對于她的提議,路昀深不置可否。

“反正我還欠你一張票。”似乎是想到什么,他的眼里輕起一絲波瀾,話音頓了頓說,“就當是,還你了。”

懷硯的心跳漏了半拍,表面卻不動聲色:“那可不行,過去的,早都不算數了。”

她的倔驢態(tài)度,路昀深是早有預料的,所以緊接著又提議:“這樣,我有個侄子是你粉絲。你幫我簽個名,我拿去送他,就算交換演唱會門票,可以嗎?”

簽個名倒不是難事。懷硯也不想在這和前男友為千把塊的事爭論不休惹人注目,于是在包里翻了翻。

果然還剩幾張,之前搞活動沒送完的簽名照。

抽了一張遞給路昀深,提前警告:“不許笑。”

“我沒準備笑。”他從口袋里伸出右手,接過照片看了一眼,“對不起,忍不住了……”

“哈哈哈……”

收銀臺的店員正閑著沒事做,聞聲看向這里。

他戴口罩,看不清臉,但眼睛是彎彎的。

笑顏清朗,帶點孩子氣。

直到被懷硯狠狠瞪一眼,才斂起了笑。

避過店員的目光,路昀深小聲問她:“你cos的這是什么啊?”

“TA。圣堂刺客,DOTA2中的英雄。”她皺著眉頭,不怎么耐煩。

“TA長這樣嗎?我怎么記得是個穿黑披風,外形像幺蛾子,臉像蝙蝠俠的玩意兒呢?”

那段日子形影不離,懷硯打的游戲他也多多少少會一些。

只是玩得一般,總被她嘲笑。

一來二去,自尊心受挫,就沒再跟著她玩了。

她感慨著“唉”了聲:“你說的那是DOTA里的TA,現在都已經是DOTA2的時代了好不好。”

這都多少年過去了,游戲都改朝換代了,人還是一樣傻。

“對哦,我忘了。”他把照片收起來放口袋里,“DOTA2還真沒接觸過。”

懷硯:“不接觸是對的,就當是做善事了。”

“怎么,我很坑嗎?”他還當真想不起來。

懷硯最怕的就是路昀深這種,坑得出神入化了都覺得自己還OK。

她朝這個莫名自信的前男友笑笑,不再辯駁。

記得他剛開始玩DOTA的時候,她教他玩藍胖子,這英雄和野怪長得一模一樣。敵人來野區(qū)偷襲的時候,他靈光一閃,直接往邊上野區(qū)里一鉆,假裝野怪。為了裝得逼真些,還打了個睡覺的特效代碼,揚揚得意。

結果,一秒鐘就被人給輪了。

想起來,上帝還真是很公平。

給了他音樂天賦,就堅決不再多給其他才能了。

01

路昀深沒問公司要過門票,即便是親戚朋友來看,也都是自己買了票,他再找借口給報銷的。May姐問過他原因,他只說,不想開先例。

這種事他在剛出專輯時經歷過一次。

那時候班里熟悉的不熟悉的同學,還有他連名字也叫不出的,都來問他要免費專輯。親戚鄰居,不管遠的近的,聽說他出專輯,第一反應都是張口問:“好送一張伐啦?”

與其厚此薄彼,搞得大家都不開心,還不如統(tǒng)統(tǒng)不送,干脆說自己也沒有。

所以第一次出專輯他只拿了兩張,一張送父母,一張送女朋友。

連自己都沒留。

可懷大小姐根本不稀罕那個,比起專輯,她更想要Cherry的新款機械鍵盤。

如今他主動要破例送她門票,也是千辛萬苦著半騙半哄,對方才勉強應允。

想了想,上輩子大概是欠她的吧。

紙張散落在房間各個角落,有的寫了一兩句歌詞,有的已經剛譜出一半的曲。

邀歌的還有一長排人,要還清歌債怕是遙遙無期。

赤腳踩過冰涼的地板,路昀深坐上窗臺。

竹簾仍舊緊閉著,隔絕了外面世界的喧囂。

他終于有空,重新拿出照片,仔細看一遍。

照片里的姑娘紫發(fā)披肩,戴一條張揚的寶石頭飾。

紫紗蒙面,只露出一雙英氣逼人的大眼睛,靛青色的瞳孔冰冷地注視著鏡頭方向。裹金邊的深紫色盔甲,彰顯出專屬于女子的酷勁。

唯一的破綻是胸口突兀的事業(yè)線。

很明顯,是后期鉚足了勁P上去的,實在辛苦。

路昀深閑適地仰躺下來,枕著柔軟的羊絨毯。

照片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想起那時候換日線還是默默無聞的地下樂團,所有粉絲加起來都不到二十個。可只要她在臺下,哪怕只有她一人,他都覺得自己腳下是全世界最高的舞臺。

如今他把演唱會開到了世界各地,場場座無虛席。年少時渴望的名揚四海,他得到了。曾經急切想要向家人證明自己,他也做得很好。他已經站得足夠高,甚至遠遠超出了當初夢想的那樣。可每次當他唱起從前那幾首老歌,全場大合唱的時候,那聲音總是重重地撞進心里,掀起層出不窮的回音。他心里空空蕩蕩,裝不進任何東西。

原來,只是少這一個人,這些年的努力,就統(tǒng)統(tǒng)好似徒勞。

許卿打電話來問他,剛才說,要送他什么禮物。

他望著照片,答得道貌岸然:“送你個警世名言,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什么呀,真無聊。”

掛了電話,他開始笑。

他把照片塞進皮夾前,最后看了一次。

這圣堂刺客的扮相十足中二,卻因為coser底子好而讓人眼前一亮。

要說路昀深在娛樂圈里朋友不少,其中最不缺的就是美女。

可他這個前女友,哪怕站在一大排女明星中間,也絕不遜色于人。

打電話給May姐,要演唱會門票。

對方隨口打聽:“送誰的?”

“我非常敬重的一位女士。”路昀深鄭重回答。

May姐也不傻,第一反應是:“你談戀愛了?是誰?圈里圈外的?”

公司在這方面很敏感,尤其是May姐。

她并不反對藝人戀愛,但對這種疑似緋聞也幾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生怕其中出一點岔子,影響之前花很久建立起來的良好形象。

“你以前從來不過問票子的事,今天這么反常,肯定有問題……”

別說May姐了,就連路昀深自己都覺得有問題。

或許是結束時太過理智,以至于再次見面的時候,總覺得還有很多話要說。可偏偏身份不同了,有些話到嘴邊,自然就變成了毫無營養(yǎng)的調侃。

02

晚上懷硯去哥哥家吃飯。

被告知演唱會門票已經搞定后,小之之樂得不行。

追星這種事,果然是無師自通的。不過六歲的小女孩,已經能把偶像的資料背得滾瓜爛熟了。

飯后懷硯抱著小家伙,陪著她玩兒,盼她說點除路昀深以外的話題。

可這“阿深”二字,就好像是掛在她嘴邊的,掰也掰不掉。

小姑娘說阿深最喜歡喝麗賢牌葡萄汁,所以前兩天逛超市的時候,拉著她老爸扛了兩箱“阿深同款”葡萄汁回家。

懷硯覺得好笑,多嘴問一句:“你姑姑我還喜歡喝檸檬茶呢,怎么就想不到給我也買一箱?”

“姑姑你愛喝檸檬茶,你就自己喝嘛,沒人攔你。”

“……”

不講義氣的小屁孩兒。

懷硯“切”了聲,暗自嘀咕,你那傳說中愛喝葡萄汁的阿深,從前還不是一箱又一箱檸檬茶地買給我。

再說了,他也不愛喝葡萄汁啊。

懷硯接過懷瑾遞來的檸檬茶,戳開了喝一口,才慢悠悠地戳穿:“我敢保證,他這是做了代言人,才說喜歡喝的。”

事實上,他根本不愛喝任何果汁。

“胡說……姑姑你看,阿深在微博上發(fā)過照片的,照片里他就是在喝這個牌子的葡萄汁。”小之之熟練地登錄微博,拿出“鐵證”給她看。

老實說懷硯對路昀深擺拍的微博沒多大興趣,倒是覺得這傻姑娘比較有意思,那股單純勁兒,看得她都不忍心再點破了。

無奈地笑著,她捏捏小之之的臉頰:“我只想知道,是不是他說自己用哪個牌子的廁紙,你們這些小迷妹也要跑去買同款啊?”

“絕對有可能。”還沒等人開口,懷瑾便搶先朝她點了點頭,“祈禱他少說兩句。”

后來陪小之之玩平板電腦,她還叨叨個沒完。

說阿深最近在玩一款很難的跑酷手游,最厲害的戰(zhàn)績是兩分半,簡直是大神中的大神。

懷硯聽得耳朵快起老繭了,不動聲色地把平板拿過來,重開一局,沒任何裝備,就一口氣跑了五分多鐘,還在不停地刷新游戲紀錄。

最后手酸了,不想玩了,把平板還給之之。

小姑娘都看呆了,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問你,他那兩分半的戰(zhàn)績就是大神中的大神,那我是什么?”

“你……你是我永遠的好姑姑。”

“……”

嫂子林曉欣一晚上都在房間里翻箱倒柜,說去年買的彩燈和過年的裝飾品都還收著,可以拿出來重新布置。

懷瑾進去幫忙,他的意思是去年的就別用了,改天出去再買新的。

再次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懷瑾手里拿了個紙箱。

“床底下發(fā)現的,好像是從前你搬家時漏拿的。”

箱子里都是些瑣碎的小物件,值得一提的是,里面居然有一張舊CD。

封面灰撲撲的,她拿餐巾紙抹去了一層再看——

“《換日線的今日特餐》2009年”

也就是,他簽約唱片公司的第二年,發(fā)行的首張專輯。

……

“哇!姑姑,你哪兒弄來的啊?

“那時候他們都還沒什么名氣呢!

“現在市面上這張專輯都絕版了,有的都是復刻的,封面都不一樣了。”

懷硯還是蒙的,小家伙在耳邊不停地尖叫,竟也沒能讓她清醒過來。

“啊啊啊,后面居然還有簽名!我的天哪!!

“姑姑,姑姑。

“你能不能……”

“不能。”她倏地回過神來,把CD緊攥在手里,“這是我的。”

“可你不是不喜歡阿深嗎?”

“保不齊他喜歡我呢。”

“……”

黑色路虎在小區(qū)里轉了兩圈,終于找到個臨時停車位。

停好車后,懷硯沒急著回家。

打開車廂頂燈,隨手理了理副駕駛座卡爾的坐姿。這是前兩年贊助商送的游戲周邊,向來一身白袍仙風道骨的召喚者從頭到腳換了套深紫色的行頭,化身暗黑使者。

因為平時都是獨來獨往,沒什么人坐她的車,她便干脆把這人形毛絨玩偶綁副駕駛位上,陪她四處進出。偶爾氣一氣懷瑾,宣稱這是她男朋友。

安頓好“男朋友”以后,懷硯從包里拿出那張陳舊的專輯。

輕輕打開蓋子,取出歌詞本。

翻開的第一頁,是手寫的兩行字——

“要不要猜猜看,

哪首歌,是屬于你一個人的?

——阿深”

夜已深,陳年往事如暗夜里的漲潮。

洶涌,冰涼,靜悄悄。

歌詞本里的每一首,都是出自他手。

她見證了它們的誕生,從粗略的概念,到細化的考究。

唯有一首歌,她全程沒參與過。

換了幾次手機,這首歌永遠都存著,偶爾也會拿出來聽聽。

但不能聽太多,他的聲音容易上癮。

尤其,是獨行的夜里。

下期預告:我懷神小姐姐居然被黑了?主唱大人在得知這個消息時候還能坐得住嗎?不知道路昀深會不會開啟路懟懟的模式呢?聽說,為了表示關心,路主唱還特意跑到懷硯家里送溫暖,但一不小心讓懷硯幾個小時的成果,在接近成功的時候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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