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心

莊桂良

這幾天，田大媽遇到一件煩心事，兒子田大江和工廠人事科的錢曼麗處了對象。錢曼麗長得像個“花瓶”，據(jù)說碩士畢業(yè)的廠辦秘書追求她，她都沒動心。錢曼麗看上普通的藍領(lǐng)技師田大江，為的是啥呢？

田大媽想到了自己婆婆傳下來的玉麒麟，拐彎抹角一盤問，田大江吞吞吐吐地表示：“確實無意之中和曼麗說過這事兒，她說還要來見識見識呢。”

田大媽心里惴惴不安，家里的那塊玉麒麟，以前拿到《鑒寶》節(jié)目組找專家鑒定過，價值不菲，難道“花瓶”另有所圖？這時候鄰居老姐出了個主意：“咱們干脆來個以玉試心！”田大媽思來想去，決定依計而行。

這天，在田大媽的邀請下，錢曼麗來家里做客。錢曼麗撲閃著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笑意盈盈。田大媽熱情地削蘋果、拿瓜子、倒茶水，還找來鄰居老姐幫忙包三鮮餡餃子。

忙碌中，鄰居老姐沖田大媽擠擠眼，冷不丁地來了一句：“田妹子，聽說你有件祖?zhèn)鞯膶氊悾贸鰜斫o我們開開眼唄！”

田大媽佯裝聽不懂，貌似不經(jīng)意地岔開了話題：“老姐你可真會開玩笑，道聽途說沒譜的事兒，信不得。”

鄰居老姐不依不饒：“得了吧，怕我搶了奪了不成？”

田大江也湊過來：“媽，那祖?zhèn)鲗氊悾僬f也有幾百年歷史了吧？”

田大媽瞪了大江一眼，沉下臉，扭轉(zhuǎn)了身子。“看來我是外人，讓阿姨為難了！”出人意料的是，錢曼麗接過了話茬兒。

田大媽看看大江，又瞅瞅曼麗，知趣地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瞧我這記性，你們說的是玉麒麟吧？那根本不是什么寶貝！我這就去找。”說完，去了里間。

田大媽在里間翻箱倒柜一陣找，拿出一個做工精巧的翠綠色玉麒麟掛件，遞到鄰居老姐手上。

“黃金有價玉無價。”鄰居老姐邊看邊露出夸張的表情。

“人養(yǎng)玉，玉養(yǎng)人。女人身上帶塊玉，既會美容養(yǎng)顏，還能去病消災呢！”田大媽說起玉石來頭頭是道。

鄰居老姐把玉麒麟交給錢曼麗。錢曼麗接過來喜笑顏開，隨手從坤包里掏出一條紅色繩線，靈巧地將玉麒麟串起來，然后掛在白皙的脖頸間。那玉麒麟觸碰到皮膚，一種滑潤的感覺立馬流遍全身。

鄰居老姐不失時機地發(fā)出驚嘆：“這玉麒麟戴在曼麗身上，簡直就是絕配。”

錢曼麗眼里放著光芒。田大媽也高興地插嘴道：“祖宗的傳統(tǒng)，玉麒麟屬于未來的兒媳，瞧它多走運，有了漂亮的女主人！”錢曼麗臉一紅，甜甜地說：“謝謝阿姨啦！既然如此，我就直接戴著啦！”說著，把玉麒麟從衣服外面拿進了里面。

田大媽看了一眼鄰居老姐，面露難色。田大江一時也覺得不妥，趕緊湊過來：“曼麗，玉麒麟金貴著呢，還是放在家里保險，快摘下來讓媽媽收好。”錢曼麗嗔怪地瞪了一眼田大江：“放在我這里就不保險了？是不？阿姨。”

皮球踢給了田大媽，田大媽的心往下一沉。鄰居老姐趕緊過來幫腔：“閨女，我知道田家祖上的規(guī)矩，這玉麒麟得等到你和大江結(jié)婚才歸你，你不會壞了規(guī)矩吧？”

皮球又踢了回去，錢曼麗卻不搭腔，也不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是在鏡子前照來照去。田大江傻愣愣地不知所措，田大媽和鄰居老姐也面面相覷。玉麒麟掛在錢曼麗的脖子上，難道還能上去搶下來不成？

田大媽穩(wěn)了穩(wěn)心神，不動聲色地理了理頭發(fā)，笑道：“規(guī)矩都是人定的，早晚都是媳婦的東西，我老婆婆也不能橫攔著豎擋著，曼麗你喜歡就戴著吧。”

鄰居老姐大感意外，直拉田大媽的袖口，示意田大媽就此翻臉，見錢眼開的女人不是田家的人，田大媽卻不理會。

田大江蹙起了眉頭，把錢曼麗拉到旁邊，小聲說：“曼麗，只要咱倆好，有玉沒玉都無所謂，別因為一塊石頭惹我媽不高興。”

錢曼麗只是俏皮地眨巴了幾下眼睛，無動于衷。這時，田大媽拿出一個黃布包裹，從里面翻出一根黑絲絨線來：“曼麗，俗話說一物配一物，這玉麒麟有個原配絲線，用這條絲線串住，才完美無缺。”

錢曼麗嫣然一笑，伸手從脖頸間摘下玉麒麟，遞到田大媽手上。田大媽戴上老花鏡，小心地解下玉麒麟上的紅繩，又拿起黑絲絨線對著陽光串起來。突然，田大媽叫了一聲：“不好！”只見玉麒麟掉到水泥地上，摔成了一地碎渣。

鄰居老姐驚訝地大叫起來。田大媽手不住地發(fā)抖，望著一地碎渣發(fā)呆。田大江臉色都變了：“媽，您的寶貝！唉，可惜了——”

錢曼麗俏臉發(fā)白，愣了片刻，扔給田大江一句話：“我先出去一下。”便急匆匆拿起坤包邁出門去。

錢曼麗前腳出門，后腳田大媽就說：“大江，羊肉永遠貼不到狗身上，我看你倆不是一路人，她沖的是咱家的玉麒麟。想想看，假使將來你們真能結(jié)婚成家，婚后的日子能長久嗎？”

鄰居老姐也附和道：“你媽這塊玉麒麟雖然碎了，卻試出了人心，讓你在婚姻上少走了彎路，值！”田大江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

收拾完地下的玉麒麟碎片，鄰居老姐抱歉地說：“都怪我出的餿巴主意，那祖?zhèn)饔聍梓胫岛芏噱X吧？”田大媽笑而不答，只是說：“老姐不怪你，沒關(guān)系。”

這時外面?zhèn)鱽怼昂V篤”的敲門聲，田大江打開門，驚喜地叫了一聲：“曼麗。”

田大媽和鄰居老姐同時愣住了，只見錢曼麗進屋來，變魔術(shù)一般拿出一件玉麒麟，遞到田大媽的手上，說：“阿姨，都怪我任性，糟蹋了您的寶貝，這是我在珠寶玉器店買的，看著和您的差不多，好歹送給您做個紀念吧。只是，我這個不值多少錢。”

田大媽驚呆了，撫摸著手中的玉麒麟，說：“閨女，我只想問你一句真心話，我家的玉石沒了，你到底看中大江哪兒了？”錢曼麗紅著臉說：“玉石再好，沒有人長遠。我和大江相識，是因為共同救助過一位街頭發(fā)病的老人，大江的一顆心勝過金子，他就是我要嫁的那個人。”

鄰居老姐聽了，感動得稀里嘩啦：“金玉良緣，大江的心勝過金子，你曼麗的心賽過美玉！”

田大媽拉過錢曼麗的手，一臉羞慚地說：“好閨女，阿姨請求你的原諒啊。”“原諒？”錢曼麗疑惑不已，不知田大媽葫蘆里裝的什么藥。

田大媽一轉(zhuǎn)身走進里屋，從箱底拿出一個翠綠色麒麟掛件，展示在幾個人面前，顫聲說道：“這件玉麒麟才是真的，本想等你們結(jié)婚時才交給曼麗，但我現(xiàn)在改主意了，現(xiàn)在就給你！”

原來，鄰居老姐給田大媽出主意，拿玉麒麟看錢曼麗的反應。田大媽一琢磨，這要萬一失手，出了什么差錯咋辦？就提前買了塊差不多的贗品，還故意摔碎進一步試探，錢曼麗匆匆一走，田大媽便同鄰居老姐得出一樣的判斷，這個錢曼麗啊，還真是為玉麒麟來的。

而錢曼麗呢，當時覺得田大媽的玉麒麟十分好看，不由就喜歡上了，便開玩笑說要戴走，沒想到玩笑開大了，弄巧成拙，玉麒麟被田大媽不小心摔碎了。情急之下，她就匆匆出門又買了塊玉麒麟來安慰田大媽。

真相大白，一屋子的人心里都像剛端上桌的餃子，熱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