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景（組詩）

陳小蝦

憶漁倉頭之夜

往灶里添一把火

古稀之年的她

失明，但來去自如

炒豌豆，香飄屋外

后院，母狗舔著新生的孩子

一碟熱豆，酒暖心腸

單身的兒子，坐到餐桌邊

她拿著一根骨頭

扔給母狗

黑夜自山岡上

彌漫下來

一盞二十瓦的電燈

亮在二十年前的漁倉頭村

現在，這里一片蘆葦

風吹過，白花飛揚

橋

小時候。橋洞里

流水、布谷鳥

母親在洗臟衣服

她從不讓我靠近

“水中，有旋渦、暗流

不遠有個潭，深不見底”

我希望把身體浸泡在溪流里

當我學會游泳

當我站在十字路口、車流、人流里

溺水

突然又想起

橋洞里布谷鳥的聲音

白 樺 林

一直無法忘記那個冬天

在地壇醫院

穿過長長的走廊

雪花，一片一片拍下來

它們想拍到我

窗外，一片白樺林

像魚刺，卡在天地之間

遠 景

一場春雨。茶園，一片一片，抽著新芽

帶著干糧、雨具、白發和老寒腿

外公外婆站在一片嫩綠里

四周是連綿不絕的茶山

我總不忍看這樣的遠景

在勢不可擋的嫩綠里

兩個小白點

在緩慢地

前行

清 潔 工

塵土、落葉、垃圾、烈日、冰雪

怒罵與白眼

都一起掃進

也撿回沒人要的

那一次，是個棄嬰

叫她妞妞

給她打蝴蝶結，種匍匐的紫云英

城市的底部，一群螞蟻小心翼翼

銜著米粒經過下水道

野花長在石縫里

午 后

陽光很薄，從香樟灑下來

有的落在青葉上

有的落在地上，照得枯葉金黃

一只白貓從屋頂跳了下來

悄無聲息

它在小水洼處飲水

用爪子去抓水中的云與自己

一切都很安寧

如果不是幾處小水洼

這幾乎讓人忘了

剛過的一場臺風與暴雨

小

一聲幾乎可以忽略的聲響

一滴雨，落在窗玻璃

剎不住的身軀

下滑、下滑

它扭動，掙扎，逃脫

卻無能為力

下滑、下滑……

再回頭時，已被風干，了無痕跡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小雨滴

一滴一滴一滴，無數滴

奮不顧身

落

了

下

來

責任編輯 小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