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賀丹
摘要:我們談論汪曾祺時,視角往往著眼于“中國最后一個士大夫”。可是我們在審視汪曾祺傳統一面的時候,也要注意到他在傳統背后的現代性面孔。本文就汪曾祺“最后一個”系列中的內容與文體兩方面,剖析汪曾祺傳統背后的現代性。
關鍵詞:汪曾祺;審美現代性;文體
中圖分類號:I207.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8)24-0010-01
一、內容中的“審美現代性”
對于“現代性”(modernity),我們不妨按照馬泰·卡林內斯庫曾對此作出的解釋,“是資本主義帶來的那場所向披靡的經濟和社會的變化的產物——與作為一個美學觀念上的現代性之間產生了一種不可避免的分裂”。
美學觀念上的現代性,對秉承進步學說、實用主義等價值觀的資產階級現代性是厭惡的,同時也是對之進行激烈反叛的。它是一種產生于一般的現代性進程中的現代性,是一種反現代性的“現代性”。
反觀中國,“小說界”革命后,文學/小說就承擔了的歷史改革的重任。在整個現當代文學的脈絡里,始終用實用主義鞭策著文學,我們在塑造著有益于時代的經典,張揚著“為人生而藝術”的基調。
回到汪曾祺身上,汪曾祺筆下出現了一系列“最后一個”的形象:最后一個羊倌老九、最后一個懂禮俗的呂虎臣,以及最后掌握孵化絕技的“名家”。他們是時代的縮影,同時也是正是在消逝的經典。我們從汪曾祺的筆下的“最后一個”系列中看到,時代的車輪高歌挺進,并不是張揚著文明進步與理性崇拜的,而是以犧牲了美好的市井生活為代價的。時代的滾滾洪流下,是“美”的流離失所,在不斷地進步中,舊有的寧靜和諧是被打破了的。
作者描寫和諧被打破,將五行八作的人群在歷史浪潮的席卷前的“朝不保夕”具象化,在美好的世界消失前,只留下眾多悲劇的“最后一個”。汪曾祺的“最后一個”系列,所體現出的是“審美的現代性”,是與與文明進步的資本主義現代性保持一定的距離的審美現代性。
同樣的,當我們在討論汪曾祺作為“中國最后一個士大夫”、作為中國傳統民俗的代言人的同時,我們是否也應該注意到這種民俗的體現,是通過種種“最后一個”的悲劇系列完成的。他在代言傳統的同時,卻也在消解著那些日薄西山的傳統。
換言之,汪曾祺的“最后一個”系列不僅解構了崇尚理性的“資產階級現代性”,表現了對先前審美性讓步于實用性的抗爭,同時也在描寫傳統一代的覆滅中完成了自己的雙重解構。
二、文體上的現代性
汪曾祺的現代性還體現在文體上面。汪曾祺的散文化小說常是旁逸斜出,一筆潑開恣意縱深。這種獨異的文體在1949年后那個樹立典型的文學中顯得尤為怪異。這種難以結構情節和塑造人物的散文化小說是對主流的反叛,其背后所體現的是現代意識的勃發,張揚的是“審美現代性”。
同時,我們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去看汪曾祺的小說。“小說”這一概念,中國古已有之,然而現代社會當我們再提及小說時,腦海中最先想到的卻非中國的傳奇或話本,而是西方的現代小說,尤其在八十年代前后,小說是如前文所述的有典型人物、有情節和階級。
自“小說界”革命后,小說承擔起“思想啟蒙”的歷史重任后。為了適應歷史的律動,小說地位上升,小說=現代這一概念深入人心,以至于中國文壇上小說幾乎一統江山。正如柄谷行人所說的“文學”乃是一個十足的現代性裝置,或者說文學同現代屬于共生的關系,那么在某種程度上,小說便等于文學。
可是如果我們反觀中國古代的文體——“詩”、“文”兩大類型中,“文”的類型可謂源遠流長。從曹丕《典論·論文》將“文”區分為“四科八體”后,“文”的類型就已經被建構起來了。
從《文賦》與《文心雕龍》對“文”的劃分中,可見中國“文”的類型是有著歷史淵源與邏輯推演的關于文學活動的秩序。可是現今“文”早已不復出焉,在小說/文學的沖擊下,強大的“文”的傳統已被吞噬殆盡,以至如今只有文學家而無文章家。
所以面對汪曾祺的散文化小說,我們是否可以說汪曾祺其實在某種程度上重拾了“文”的一脈,他在散文化小說中仍留有清晰地自我觀念,有著“講故事”的清醒意識。旁逸斜出的散文化小說背后,一直有著作者這位“說書人”的形象。可以說汪曾祺是在用中國傳統的“文”作為對小說的對抗,打破了小說一統天下的壟斷格局。
所以在小說與現代性共生的文壇中,汪曾祺正試圖用這種獨異的文體終結二者的共謀關系,換句話說,即是在“現代性的規限內反現代”,是“反現代的現代性”。
賈平凹曾說“汪是一文狐,修煉成老精”,當我們在不斷地闡述著汪曾祺傳統的一面的同時,也應當注意到他背后多維的現代性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