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路中的“不套路之處”

程琳

摘要：《尋夢環游記》（以下簡稱《尋夢》）奪得第90屆奧斯卡的最佳動畫電影，從輿論上來看是不負眾望、實至名歸的結果。該片不僅在敘事水平上維持了皮克斯工作室（以下簡稱皮克斯）之前作品的高水準，與異域風情、文化的結合更令影片增添了神秘的色彩。本文將從獨到的文化取材、敘事關系的取舍、鏡頭語言表現三方面對該片進行探索，試圖找出皮克斯模式套路中的“不套璐之處”。

關鍵詞：套路;《尋夢環游記》

中圖分類號：J95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18）24-0115-02

一、獨到的文化取材

去年年末，皮克斯的新片《尋夢》在國內取得了極佳的表現——不僅僅是商業上的票房成功，更是贏得了廣泛的口碑。該片在溫暖的合家歡電影基礎上，勾起了大批觀眾在對家庭和死亡話題的深入討論，做到了一部優秀的動畫電影所能“達到的最好的使命”。較之《尋夢》這個聽起來充滿冒險的名字，英文原名《COCO》似乎更能窺見其主題，一切都圍繞著丟失了記憶的曾曾祖母COCO-逝去的愛將由記憶保存。而有別于皮克斯的前18部作品多以系列片呈現的模式，《尋夢》脫離了美式文化的土壤，轉而以繽紛的墨西哥亡靈節為創作舞臺，用一個出色的故事解讀出墨西哥人精神中的豁達與對親情的理解。

看過影片的多數人對那金燦燦的萬壽菊花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是米格離開家庭、奔向自己的音樂夢想時的指引，也是關乎他要回到現實世界、得到親人祝福的重要道具，更是聯系著生死兩界的壯麗橋梁。這種原本起源于墨西哥、在當地人那里用于慰藉亡靈的陽光花，在片中被極好的利用以點綴畫面，與繽紛多彩的墨西哥小鎮構成了視覺上的曼妙風景線，也成了這部“鬼怪片”中緩解大部分畫面中主角是骷髏們而可能引起的不適和恐懼的良劑。

為了使片中的墨西哥風情更為濃郁，皮克斯做了長時間、多方面的考察，才使得將其完整的面貌展現在影片中——載歌載舞的墨西哥人、，比如奇異的愛波瑞吉，在當地鄉民口中，它們是靈魂引導者，負責帶領人們走上正確的道路，而皮克斯將主角之一——米格的祖祖祖祖祖母的坐騎設定為巨大的愛波瑞吉，隱喻了其主人因對于親人的愛而終會引領米格走向正確、合適的道路。

在絢爛的墨西哥色彩下，其套路之處在于對情感核心的把握——皮克斯的作品多以成長、親情、友情等輻射年齡段極廣的主題作為情感表達的中心，不論是《海底總動員》小丑魚的父子之情，還是《超人總動員》中一家人如何解決父親的中年危機，抑或是《怪獸公司》毛怪與小女孩之間的友誼，都牢牢抓住這些極易產生共情的話題。

而該片立足于墨西哥亡靈節的背景的同時，也將墨西哥人本身重視家庭情感聯結的特征融入其中，在情感上把視線凝結在對所愛之人的離去所產生的留戀和不舍之情，將故事的矛盾點著眼于人們對于夢想和親情的把握、平衡，同時兼顧了親情與成長的主題。除此之外，該片中人要面對的終極死亡除了身體的湮滅，還有聯結著親人的記憶的消亡，使人更能從中得到向死而生的力量。該片最后傳達出家庭本身就是多個夢想的集合體，彼此雖有矛盾點，但感情最終使他們妥協和凝結在了一起。

二、敘事關系的取舍

在敘事的選材和設計上，皮克斯一如既往地秉承著著眼于現代時空、后現代時空和未來時空的特點，有別于其他地區的古典動畫，堅持著現代化的敘事策略，將故事背景放在了當代，同時也圍繞著夢想與家庭這兩個極具共鳴性的主題，這在吸引著孩子們的同時，也能夠抓住成年人的目光，令更多人走入影院共同欣賞影片。

在敘事結構上，皮克斯的大部分影片雖為G級（適用于所有年齡段），但由于當前動畫作品的主要受眾仍多為兒童，因此皮克斯的多數作品傾向于采用線性敘事，不會使故事過于復雜，譬如國內前段時間上映的《大護法》和《大圣歸來》，其人物和情節都是截自某一更為寬廣的世界觀，但都盡可能地簡化，并采用明晰的敘事線來講述一個易使觀眾理解的故事。而皮克斯對敘事結構、情節的設計也顯得老道且能打動人心，繼承了好萊塢電影的敘事形式（通常跟著一定模式走），如：故事開始

問題

沖突高潮結束，無論是第一部《玩具總動員》還是中期的作品《飛屋環游記》，亦或是今天的《尋夢環游記》，主角都毫不例外的具有著某種勇敢的英雄特質，因為與周圍世界發生的沖突，而離開原本的環境或世界去展開冒險，經過了重重考驗與試煉，最終成就一個圓滿的結局。在該片中也是如此——米格對音樂的執著與家族傳統構成了矛盾，從而離開家庭，想要借助表演實現自己的音樂夢，之后進入了亡靈世界開始冒險，經過跌宕起伏的冒險和與歌神的斗爭，最終成功回到了家庭并得到了家人對于自己夢想的諒解。而在對人物關系的處理上，片中雖然出現了人數眾多的大家庭和奇遇中多種多樣的人，但都盡可能地簡潔化，比如弱化了曾曾外婆COCO和曾曾祖父之間的故事和感情表達，著重描述COCO與父母之間的感情紐帶，為影片最后她通過歌聲克服障礙終于想起父親埋下伏筆，在另一方面，也使這一家族這一條線索更明晰。

該片在敘事主題上還將死亡與親情聯結在了一起，借助亡靈節的外殼，試圖探索如何面對死亡、珍惜親情和夢想的話題，延伸出了對于生死與熱愛更深的思考。而這類沉重的主題往往需要更多的敘事內容來支撐，比如需要設計更飽滿的角色前史和更具有感染力、更加豐富的劇情沖突，這與皮克斯前作《飛屋環游記》（以下簡稱《飛屋》）頗為相似——同樣圍繞著相似的話題，《飛屋》講述了一個老人如何找回年輕時的夢，并將已逝之人的愛內化于心，更勇敢的面對生活。從情感表達上更多是傾向于表達一顆冰封的心如何重新破土、重歸生機，因此將主人公相愛的故事濃縮在開場短短13分鐘之內，令觀眾具有充分的代入感，才使得之后主人公找回生活的意義的過程及其自身對愛的執著更能打動人心;而《尋夢》講述的是少年在面對家人與夢想的選擇時，要如何權衡二者以及堅持自己的內心，在故事設置上，該片將COCO與父母的愛以及逝去的大家族親人們都穿插在了回憶中，故事主線顯得較為明朗，即米格如何與家人們就音樂夢想這一矛盾達成妥協，并在劇情中穿插了埃克托與家族的心結得到解決并被家人記起的故事，令劇情的戲劇沖突幾乎接連不斷，牢牢抓住了觀眾的眼睛。

也正是這樣通過有序地對豐富敘事內容的重組，才令影片具有了承載生死、夢想和親情這幾大話題的厚度。

除此之外，在具體情節上也使用了一些套路化的設置，譬如在最后二十分鐘，出現了戲劇性的反轉，一直被米格視為歌神和親人的庫實則是背叛搭檔的反派，而深愛家庭和音樂的埃克托此時要面臨永遠消失的厄運，米格等人拼命想要保護的最后一張照片也落入水中，這使得情節走向突然走向谷底。此時米格回到家，對著曾曾祖母唱起《Remember me》，使得埃克托重新回到家人的記憶之中，這里即好萊塢常用的“最后一分鐘營救”，令情緒和情節的高潮同時爆發在這個片段，令觀眾更回味無窮。

三、形式語言表現

在對于畫面設定及效果的處理上，皮克斯竭力在虛擬角色虛幻故事與現實生活經驗之間尋求一種虛實相融的動態平衡，將作為重點場景的亡靈世界設計的如同一個現代、甚至超現代的繁華都市——造型奇特的愛波瑞吉、與現實世界相鏈接之處的巨大花橋、任意通行的懸浮列車抑或特意設計如檢票口的出入口，這些都是皮克斯在現實世界的基礎上加以想象力改造出的奇妙世界，它們如同異世界與田園式的墨西哥小鎮形成了鮮明對比，也暗喻著冒險之旅由此開始。

在色彩的運用上，影片將亡靈都市設計得奇幻而又光怪陸離，將墨西哥亡靈節中極具裝飾性的面具發揮至最大化，令亡靈們的面孔顯得夸張有趣。

在音樂的表現上，為了突出音樂夢的主題以及強化影片的音樂氛圍，皮克斯在很多地方都不露痕跡地插入音樂，增加戲劇性的氛圍，譬如在始終被輕松小調伴隨著的埃克托;街道上隨處可遇的狂歡節奏樂;房間里的留聲機等，通過多方面的細節來使音樂成為推動情節發展和渲染主題的重要元素。另一方面皮克斯極力避免與傳統的迪士尼音樂劇相似，不會出現明顯的主人公時常通過音樂來直抒胸臆，較之早期的《白雪公主》、前段時間的《冰雪奇緣》中將音樂與劇情融為一體，該片是令承載情感的歌曲通過一些特定場合進行表達，使之顯得更為自然。比如在對米格熱愛音樂的表達上，只有在音樂節上才將其表達，且將該情節表達得合理連貫，不刻意渲染情緒，由此才會使得片尾那一首《Remember me》顯得尤為動聽。

整體來看，該片的精彩之處在于情節的環環相扣、故事框架的精心設計，在情感內核上借助亡靈節的外殼，思考人生和死亡的課題，不禁令人想到當年的《功夫熊貓》對中國文化的再創造，使中國式元素與美國式核心產生精彩的化學反應。

而反觀當前國內，類似于借助傳統文化的影片來傳達故事的影片仍不成熟，如2016年上映的《大魚海棠》，雖然對中國各民族文化元素進行了拼貼，但缺少一條迷人的故事線，就會令整部作品缺少真正可以打動觀眾的核心，即使畫面和細節的豐富精致也無法彌補這一缺陷。該片可以視作皮克斯和迪士尼用心培育，在墨西哥土壤上栽出的愛與夢想之花，是對異國的文化的一次成功內融和表達，值得更多的中國動畫工作者予以借鑒——如何截取一段文化的切片，并將其通過更為普世、清晰的方式來完成一部動畫作品。

指導老師：王宏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