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來信（外一首）

孫大順

我們談到，一封濕漉漉的江南來信

有人就把鄉愁放出籠子

順手把時光躺椅，搬進清貧的民間

月光像攤開的白紙

供我們臨摹草尖上的露水

歲末的紅燭。塵世的領口上

秋天一寸寸遠去了

一封江南來信，差點把我推倒

在湖水里蕩漾，再也不用醒來

我說服體內的燕子，給春泥寫封回信

給短暫的離別寫封回信，給外婆的頂針寫封回信

給塵封的紡車寫封回信。說說美好生活

人世的浩蕩。貧窮和不幸，輕輕一咬

也能滲出酸甜往事。要做個坦蕩的人

像牛一樣誠實，羊一樣溫良

就像現在，如果累了，我就丟掉雙腳

丟掉雙手和耳朵，丟掉一切器官和感覺

沒有仇人，沒有疾病，沒有愛情的煎熬

只求三尺黃土。兩片樹葉。一輪彎月

月亮是我胸口的第三個紐扣

月光跟在風的身后，萬物變輕

大地洗手。谷子金黃

時間的腳尖，芭蕾一樣走出陰影

群山的遠方，銀光閃閃的海面

悄悄收集，漸漸遠逝的潮聲

一支秘密的船隊，運走了溫暖的中秋

成就了孤獨的船長

月光是用來浪費的

那些紛紛墜落的葉子

趕走了惹事生非的上半夜

就要喝完，一貧如洗的下半夜

我不能把所有的皎潔，獻給一個遼闊的夜晚

繞不過柔情，留不住心跳

但一張過時的票根

總能抵達青山隱隱的故鄉

現在，我淪為月光的看守

在丘陵的屋頂，替青草，替傷口

替深深的河床，遙望星空

今晚，我不再是病人

月亮也不是一枚藥片，由下而上

是貼近我胸口的第三個紐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