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珍惜生命,遠離毒品。這不僅僅是一句口頭禪,我以后每天都會銘記于心,并且付出行動。”2018年3月20日,戒毒人員張某某寫給陜西省女強制隔離戒毒所(簡稱強戒所)的感謝信,讓工作不滿兩年的年輕戒毒警察耿昕字頗感欣慰,有興奮,有感動,有堅持”。但就在10天前,年僅24歲的耿昕宇和同事屈小娜劉穎等人的心情一樣,也曾擔心、委屈。事情的原因,還要從2018年3月10日開始的一場跨越生死連續幾天的”特殊值守”說起。
“快!有戒毒人員呼吸困難”
“我忽然之間感覺呼吸困難,頭痛欲裂。當時,也失去了說話的力氣。”張某某在感謝信中提及事發當天的情形時說,耿昕宇等人將她送到醫務室時,她就昏昏沉沉不太清醒了,再醒來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ICU病房。耿昕宇回憶說,事發當天,作為強戒所一大隊一分隊的分隊長,她像往常一樣正在批改戒毒人員周記,填寫值班日志。突然,民管會委員(為了便于對戒毒人員進行有效管理,在戒毒警察監督下,強戒所內成立了戒毒人員民主生活委員會,簡稱民管會,委員會委員均為戒毒人員,主要任務是互幫互助互相監督)按響戒毒人員生活區緊急呼叫警鈴:“快!有人呼吸困難!”
“立即扶她到通風處,我馬上打電話給醫生!”耿昕宇話未說完就按鍵呼叫了醫務室。但情況比耿昕宇想象的更嚴重,雖然醫生迅速掛上氧氣瓶給張某某吸氧,但張某某仍然呼吸急促,且心跳不斷加快。”屈姐,情況沒有好轉,怎么辦?”耿昕宇的呼吸也加快了。這位入職不到19個月的年輕戒毒警察打給同事的電話聲音有些顫抖。這是她人生第一次感到生命如此脆弱,2006年8月,陜西師范大學思想政治教育專業畢業生耿昕宇,正式從一名應屆大學畢業生變身戒毒警察。
這一次,耿昕宇有些怕了。“有人曾把我們這里比作工廠,說‘只有認真負責,才能向社會輸出合格產品。可是,如果我們連產品都輸出不了,還談什么合格產品。”耿昕宇擔心張某某的健康,也擔心自己工作有閃失。很快,屈小娜來了,救護車來了。這位在戒毒警察崗位工作近20年的強戒所一大隊副隊長,得知消息后,第一時間撥打120急救電話,并趕了過來。這種事情她不陌生,但見到張某某的一剎那,屈小娜還是嚇了一跳。“呼吸特別急促感覺人喘不上氣似的,脖子也腫了。醫生測試顯示,心率一直在110次/分鐘左右。”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屈小娜考慮再三,還是撥通了正攜父母在廈門休年假的強戒所一大隊隊長劉穎的電話。
醫生下病危通知書
“隨時匯報病人情況,抓緊聯系家屬!”電話那頭的劉穎果斷下命令。2005年10月,部隊轉業到強戒所的劉穎,麻利、干練,素來辦事風風火火。這一次,也不例外。接到同事電話的瞬間,劉穎想,必須回去。“老人通達,說工作最重要,趕快回去吧!”劉穎放不下老人,可又擔心戒毒人員有閃失,耿昕宇處理事情經驗不足。就在劉穎躊躇不定時,耿昕宇來電話了,“姐,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劉穎再也坐不住了。她立刻打電話訂機票,當天晚上,劉穎趕回了西安。
到底什么病,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張某某事后回憶說,2018年3月7日洗頭發時,感覺腦袋后面長了東西,原以為是粉刺,當天臉上也長了粉刺,并未在意。3月8日,感覺它越長越大,且疼痛,遂看醫生,吃了消炎藥。3月9日,醫生診斷為“疥子”,給她打了針。打針后,疼痛略有減輕。但3月10日下午1點左右她突然感覺呼吸困難,頭痛欲裂。
“醫生連續給我們下了三次病危通知書,讓我們盡快通知家屬。”耿昕字說,張某某40多歲,今年1月轉到強戒所,此前她已經過了5個月的強制戒毒期。按照正常情況,應該不會再有強烈的戒斷綜合征。但醫生最終診斷張某某為毒品戒斷綜合反應,外加“癤腫”同時發作,遂出現危急情況。
“看到手術室門]打開,聽到醫生說病人脫離危險后,人仿佛一下子被抽掉了全身力氣。”3月10日下午6點左右,經過四個多小時緊張的搶救張某某脫離危險,屈小娜連續重復了三次“這下可放心了”!
“最累的,就是不被理解”
耿昕宇說,這次張某某突發疾病,大家始料未及,然而生死時速的考驗讓每位民警都不敢掉以輕心。考慮到張某某戒毒人員身份的特殊性,以及為了讓醫生更放心對其進行治療,即使是在24小時有人看護的重癥監護室,她和其他民警也是雙人在崗寸步不離。
張某某脫離危險,轉入普通病房等待醫院安排引流手術時耿昕宇、屈小娜、劉穎等民警像照顧親人一樣,陪伴張某某做檢查換藥給她買飯、喂飯,陪她說話,聊天。但張某某親人趕到后質疑不斷。屈小娜等按照程序通知張某某家屬后,3月11日,張某某的姐姐姐夫,哥哥一行七八人趕到大聲質問:“我妹妹受到了什么迫害?你們是不是打我妹妹了?給她吃了什么藥?”
“打也不可能打出外傷感染。”屈小娜和劉穎特別委屈,不約而同陷入了沉默。旁邊醫生看不下去了,說:“打沒打,你們可以進去問問她本人。”這才讓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不想說話,不想解釋。人很憋屈,壓根就不想解釋。”屈小娜回憶說,這就是基層工作。它“不是體力上的辛苦,而是心理上的折磨”。
“最累的,就是不被理解。”劉穎說,自張某某進入強戒所以來,他們組織多次親情活動,但張某某的親人很少露面。張某某這次住院以后,她的哥哥、姐姐、姐夫、嫂子都來了。“我常常教導干警不能用平常眼光看問題,工作流程要規范。但發生這樣的事情,會讓你沒有職業成就感。”劉穎說,“在這里,你的工作會被許多人誤解。你兢兢業業訓練的人,也會很快食言再回來。”
劉穎說,工作大概五六年后,這種無力感、挫敗感特別強烈。記得剛工作不久,一位來自陜北的戒毒人員改造特別積極,不但思想轉變快,而且學習了多項技能,“出去之前,一再承諾,再也不回來了。但兩年后,她又回來了。”可是,干一行就要愛一行。劉穎很快調整了自己,就像此次面對張某某家屬的責難一樣,當張某某家屬不再嚷嚷時,她平靜地說:“除醫生建議外,你們還可以檢查傷口,看監控。”
“處理很多突發狀況,我們需要拿出十二分的耐心,讓公眾、家屬去理解。當然,這的確很累。”劉穎說,許多同事由于在單位和戒毒人員說了太多的話,以至于回家“話都不想說了”。
“不要說別人理解,老公和我一個單位都不理解。”屈小娜說,孩子小升初時,在家里,她擔心戒毒人員安全;在單位,她擔心孩子學習。有一回給孩子打電話,孩子說“媽,你別給我打電話,找你的戒毒人員去。”原來,孩子一直希望媽媽能陪他去書店買些書,可是屈小娜老是騰不出時間。
劉穎說,由于戒毒警察工作瑣碎,很多同事常彼此之間幫忙照看孩子。有一年除夕,她在家正和父母準備年夜飯,有戒毒人員突發疾病,她不得不迅速趕回單位,回家已是大年初一了。
年輕的耿昕宇說:“了解得越多,擔心就越多。生怕一不小心,會影響戒毒人員的安全,整個大隊的安危。”一場風波很快過去了。3月15日下午4點,耿昕宇等為張某某辦理了出院手續,把她接回強戒所悉心照料,按照醫囑,每日監督她按時服藥,保持清淡飲食。4月17日,張某某完全康復。耿昕宇說,這次事件后,張某某說了很多感謝的話。屈小娜說她發現,張某某看人的眼神不一樣了,有柔和、暖意、溫馨等。劉穎說,這件事警醒大家:工作不僅要抓細,更要抓細微。屈小娜又說,盡管戒毒工作困難重重,有許多強戒人員出去后會復吸,但只要有一個人成功戒毒,他們的工作就有意義。三天后,張某某寫了文章開頭的感謝信。在信的末尾,她說:”在此,我要感謝每一位隊長,還有每一位照顧我的醫護人員、戒毒人員。我絕不辜負你們的期望,請你們看我的行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