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卉麗今年52歲,仍堅守在文物修復第一線帶領團隊承擔全國石質文物保護“號工程”大足石刻千手觀音造像的修復。她潛心總結出石刻修復“望聞問切”四診法,準確率達95%,被喻為“石頭御醫國工匠”。她受邀到意大利佛羅倫薩國家科學院做演講獲得了國際同行的喝彩!那么,這個曾經的門外漢是如何成為一名身懷絕技的大國工匠的呢?
“紡織女工”華麗轉身成文物修復師
記者(以下簡稱記):聽說您當年是從事紡織行業的,為啥轉身去做文物保護呢?
陳卉麗(以下簡稱陳):我是地道的四川人,最初學的是紡織專業,一直在針織廠工作,不久成了業務尖子,后來因為愛情,我改行走上了保護文物的道路。我和愛人是同學,結婚后分居兩地。1995年6月,組織上出于對我的關心,把我從老家四川的漢針織總廠調到丈夫所在的單位—重慶大足石刻博物館(現大足石刻研究院)作,成了一名文物監測員。從此,我便與文物結下了不解之緣。
記:剛開始您要搞石刻文物修復時,您丈夫的態度如何?眾人又怎樣看待您呢?
陳:1996年3月的一天,我向丈夫透露自己想涉足館內技術含量最高的工種—文物修復的想法時,丈夫給我潑冷水。那時,幾乎所有人都說我學陣子肯定要當“逃兵”,丈夫也覺得我中途會打退堂鼓。我沒有理會這些,只管埋頭去學習。
記:石質文物修復專業性強,技術要求高,您是如何“啃”下這塊硬骨頭的
陳:不錯,石質文物修復不僅要懂得歷史學、,考古學、鑒定學、金石學、化學等知識,還要熟悉石刻色彩、髹漆、貼金等實用技術,這對于只有中專文憑且從事文保工作僅一年的我來說,確實有些異想天開。業內有“十年磨一劍”的說法:先跟師傅看3年,基本功練好了,才有資格擺弄文物本體,最后才能獨立修復。可我這人個性要強,我覺得事都是人干出來的我就不信我不行!為了盡快熟悉業務,我堅持邊干邊學,白天請教同事,晚上啃書本惡補知識幾乎把所有時間都用到了這上面。丈夫看我義無顧,倒也支持我,幾乎包攬了所有家務。我只用3年時間就取得了別人要用10年才能取得的石質文物修復師資質
記:聽說您琢磨出了一套“望聞問切”四診法這是怎么回事?
陳:在與文物打交道的過程中,我覺得文物也是有生命、有故事的。通過不斷琢磨,我總結出了“望聞問切”四診法——“望”是看文物的斷裂、破碎表面情況,對比存檔的資料影像;“聞”則是嗅文物本體氣味,看是否有污染霉變;“問”則是向看護人員了解文物變化情況;“切”則是采用手輕摸觸碰感受文物是否疏松,或用銀針刺探被金箔彩繪覆蓋的石質本體風化情況。同行們說我的“四診法”在實踐中可診斷出文物病害20多種,準確率達95%以上。到2001年,我完全可以獨當一面了,被任命為重慶市大足石刻研究院文物保護中心主任。
完成國家文保“一號工程”搶救性修復
記:2008年,您受命全國石質文物保護“一號工程”大足石刻“千手觀音”造像的修復,難度大嗎?
陳:因經受了800多年風霜侵蝕,大足石刻千手觀音出現了砂巖風化、手指斷裂、金箔脫落等病害達34種拯救工作刻不容緩。鑒于此文物價值之巨大、病害之復雜、保護修復難度之高,2008年5月國家文物局將其確定為全國石質文物保護“一號工程”,進行搶救性保護修復。面對如此棘手的修復工程,國家文物局局長單霽翔親自點我的將,要我組團出戰。修復“千手觀音”沒什么案例可供參考。
記:面對“千手觀音”造像搶救性修復的諸多困難,你帶領團隊是如何克服的?
陳:調查一開始,我發現病害對“千手觀音”侵蝕和破壞的程度遠超出我的想象。該石刻文物造像占崖立面面積98平方米,展開面積超過220平方米,34種病害涉及石質、金箔、彩繪等多種材質,病害面積近200平方米,850余只手“病癥”各不相同僅殘缺的就達440處。可以說,當時的“千手觀音”已千瘡百孔。我非常吃驚,同時難過得想哭,在心里暗暗發誓:一定不辱使命,讓千手觀音在游客面前金光再現!接下來,在石刻修復現場狹小的空間里我和同事每天站在高高的腳手架上開始工作。而這一站通常就是一整天。除了吃飯,我們一直在“面壁”,長期嗅著刺鼻的材料味,粘一身塵土,或站或蹲,有時還要躺著,七八個小時不說話,嘴巴都憋出苦味了。一天下來,眼睛和身體都吃不消。又因文物保護環境的限制,再熱不能吹電扇,再冷不能烤火。蚊蟲叮咬、凍瘡、化學試劑過敏等一個個折磨我們都得忍受著。盡管累、苦,但大家都沒有抱怨過。
記:對造像文物“打針”注射的加固劑,是您自制試驗成功的,這不簡單啊!
陳:在技術上我們遇到了不少難題,其中一個就是“千手觀音”石質本體的修復。在工作中,我們常常需要對文物“打針”注射加固劑,但藥劑的選擇卻讓我絞盡腦汁。原本使用的是北方常用的加固劑,濃度為5%,可由于石質風化程度和環境差異,千手觀音使用這種加固劑效果不好。我決定自制加固劑,和同事調配材料在崖壁上反復試驗,一干就是三年,前后用了10多種材料。2010年4月,我用專業儀器診斷自制加固劑成效顯著時,眾人一片雀躍。把保護文物當成畢生事業。
記:工作之余,您還經常四處奔走宣傳保護文物的意義,不累嗎?
陳:在普通人眼里,石刻文物是冷冰冰的石頭,但在我眼里,它們卻是有著鮮活生命的寶貝。國家對文物保護很重視,所以宣傳就十分必要。我在工作之余,時常利用星期天、節假日,奔走于學校、社區、村落、街頭,向人們宣講保護文物的要求與意義。次我給大家講了一個小故事:在那個破四舊的特殊年代,為了保護“千手觀音”,避免頤和園萬壽山造像的悲劇重演,當地信眾自發組成人墻,晝夜值守,才使這座全人類的瑰寶得以幸存。眾人聽了很感動。
記:這些年您不僅戰斗在文物修復第一線,還著書立說,很有成就感吧?
陳:當國家文物局需要我,要我參與一些石刻文物修復時,我隨叫隨到。四川樂山大佛、甘肅敦煌石窟壁畫、河南洛陽龍門石窟、河北蔚縣博物館彩繪貼金石質文物、四川安岳茗山寺文殊像、潼南大佛等多處著名文物保護修復現場,我都去過。我用“四診法”診斷解決石刻文物的疑難病癥,與先進儀器的診斷基本吻合。很多權威專家對我嘖嘖稱贊說我“技能獨到驚艷業內,在全國文物修復界一枝獨秀”,說得我臉都紅了……我從事文保工作已23年,堅守在文物保護一線,也能靜下心思考慮一些問題,相繼在《華夏考古》《中國文物科學研究》等核心期刊上發表論文24篇。讓自己頗為滿意的是,我撰寫出版的45萬字專著《大足石刻保護探索與實踐》,引起了轟動,被業內人士稱為全國石質文物保護的典范性論著。其間,我還受邀參與《陶質彩繪文物保護修復方案編寫規范》、《古代壁畫地仗可溶鹽分析取樣與測定》等國家文物局文物保護行業標準的專家評審事宜。
據《婦女生活》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