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祚
摘 要:“格調”是中國詩學常用的范疇之一。從明清的創作風尚的復古傾向和對經典的深入探討等方面看來,格調論占據著明清詩學體系的中心地位。沈德潛以格調作為論詩的標準,所以他被視為格調派的代表。同時他的格調論與明人相比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本文主要闡述沈德潛的格調說和他的儒家史學立場,探討他的詩學觀念。
關鍵詞:沈德潛;格調說;儒家;詩學
明、清兩代是中國古典詩學發展的高潮,眾多詩學大家對詩歌風貌的構建、詩歌名篇的篩選以及歷代詩人的褒貶評價是通過選本而直接體現的,沈德潛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沈德潛,字確士,號歸愚,江南長洲人。生于康熙十二年(1673),卒于乾隆三十四年(1769)。他們對沈德潛的定位都是“格調說”來概括成他的詩學理論。
一、汪涌豪先生曾說:“在不同歷史時期社會文化思潮和創作風尚的影響下,文學批評范疇相應地表現出了與之趨同的顯著特征,一些概念、范疇被不斷提及,并占據體系中心,一些概念、范疇退居二線,由邊緣化生存乃至最后被排擊和否認,其間起落消長,呈現出大致可依據的有規則的運動。”【1】所以格調論的發展與歷史時代息息相關,也和文學的發展潮流有密切聯系。那么格調論是如何產生的呢?
從中國古典詩歌創作的世紀來看,在唐以前,主要是一主體詩為主,而詩歌的審美標準則是以“風骨”衡量。中唐之后,詩人偏愛近體詩,而近體詩從其形式特征來看,對平仄、押韻、對仗有規定,因此唐代出現了大量“詩格”類的書,主要是研究詩歌的規則等方面。近體詩也通常以營造意境來抒發感情。明、清時期,詩人不再對古體詩冷漠,而對詩體的編選,推崇高格,這正是格調拍的做法和核心內容。“前代以風骨為核心的古體詩審美范疇和以意境為核心的近體詩范疇不適應明代古體和近體均在詩人心中占據重要地位這一現實,客觀上要求明代詩論家應建立一個超越風骨、意境范疇之上的理論作為評價體系的核心,格調論就這樣應運而生。”[2]
二、格調論主要的特征是重視對體制的分析,主要對前代的詩歌創作來總結詩體的體制規范和審美特征,尋求具有本色之美的作品。
沈德潛在編定選本時,強調詩的高“格”。薛雪在《一瓢詩話》中說“格,有品格之格,體格之格。體格一定之章程,品格自然之高邁。”薛雪說的“格”有兩層意思,一個是詩的體格,一個是詩的品格。體格,就是不同體式、體制的詩歌具有的特定內涵,“‘體格,強調‘文各有體,得體為佳。”[3]首先格調說重視詩歌的體式規范等外在形式方面。例如沈德潛評杜甫的《短歌行》:上下個五句,復用單句相間,此亦獨創之格。(《唐詩別裁》卷七)這首詩共十句,每五句一層,第五句和第十句是單句,這種與一般的歌行體體式不同,所以沈德潛說:“此亦獨創之格。”“格”又引申為風格、品格。“品格”反映了作者或作品的精神氣度。同時探討詩歌不僅僅看它的詩歌體式,還要看它的創作風格。
“調”本義為和,常指味或樂的調和,六朝時引入文學批評,有聲調、風調、句調、平調、起調、絕調的意思。沈德潛論詩很多時候在聲調的意義上使用“調”的,如韓愈《瀧吏》曰:“音節氣味得之漢人樂府,韓詩中推為別調。”(《唐詩別裁》十卷本卷二)“調”與詩歌的聲調有密切關系。又如他評張說《鄴都引》云:“聲調漸響,去王、楊、盧、駱體遠矣。”(《唐詩別裁集》卷五)也表明聲調和風格密切相關。
沈德潛的格調說是受了明代七子的影響,他認為詩的意蘊等可以通過格律聲調體現出來。他們以古詩格調的摹仿作為入門,將不學古之詩稱為野體;他們都認為“通過熟讀古代經典作品,體味、辨析作品的格調,會通古人的神情,融洽于心而后流注于手,寫出既有自己的創變,又能神似古人的作品”。[4]但是沈德潛對格調派探求的“神似”的理解與前后七子的理解不是完全一樣的,所以沈德潛有自己的選詩標準。
三、沈德潛推崇儒家詩論。沈德潛在《唐詩別裁集·序》這一點上說:“既審其宗旨,復觀其體裁,徐諷其音節,未嘗立意,不求茍同,大約去淫濫而歸雅正,以合于古者九德六詩之旨。”他強調先審宗旨,然后是規格,最后以神韻衡量詩作,追求雅正之風。“審宗旨”的意思就是以儒家傳統作為衡量作品的首要標準。
沈德潛論詩倡導“格調”,與詩歌的“政教”聯系,他高揚“溫柔敦厚”的詩教。孔穎達釋《禮記·經解》“溫柔敦厚”云:“溫謂顏色溫潤,柔謂情性和柔。詩依違諷諫,不恉切事情,故云溫柔敦厚是詩教也。”又釋下文“其為人也,溫厚而不愚,則深于詩者也”曰:“此一經以詩化民,雖用敦厚,能以義節之;欲使民雖敦厚,不至于愚,則是在上深達于詩之義理,能以詩教民也。故云深于詩者也。”[5]此時“溫柔敦厚”的詩歌文學應該服務于政治教化、百姓教化。沈德潛除此之外還強調“詩教”。從詩歌的本質出發,把“溫柔敦厚”看作根本的價值原則。
正如沈德潛在選錢謙益的時候,遵循的就是“詩教”而不是“政教”原則。沈德潛“所以會產生如此超越,在很大程度上乃得力于他對藝術真諦的感悟和把握。也就是說,他選詩更重視詩歌本身的特性”。[6]由“詩教”出發,沈德潛對錢謙益的政治選擇、人品性情,不是簡單地給出是非好壞的價值評斷而是抱著一種悲憫的態度。
沈德潛在《清詩別裁集·凡例》中論述道:“詩必原本性情、關乎人倫日用及古今成敗興壞之故者,方為可存,所謂言有物也。若一無關系,徒辦浮華,又或叫號撞搪以出之,飛風人之旨矣。”在《施覺庵考功集序》云:“惟夫后之為詩者,哀必欲涕,喜必欲狂,豪則縱放,而戚若有亡,粗厲之氣勝,而忠厚之道喪,其于詩教日以傎矣。”“言有物”指的是詩歌內容要與政教相關,“原本性情”又要以人倫、日用和國家興亡相關聯。同時又要注意表現方式的溫柔敦厚。他以《詩經》為例說:“州吁之亂,莊公致之,而《燕燕》一詩,猶念‘先君之思。七子之母,不安其室,非七子之不令,而《凱風》之詩,猶云‘莫慰母心。溫柔敦厚,斯為極則。”(《說詩晬語》卷上)反對過于直露、尖刻、過分地批判社會,強調文學藝術所特有的抒情審美特征。
沈德潛對儒家的推崇不像某些將儒家詩論當做門面或者理論與批評實踐不一致的理論家一樣,他對儒家詩論是十分真誠并始終如一的。從早年的《唐詩別裁集》到晚年的《宋金三家詩選》都始終貫穿著儒家詩論,其中,在評選古逸詩、偽詩、民間樂府、明七子時體現出的特色更為顯著。他在選錄民間樂府時表現出了鮮明的重視詩教的傾向,在《古詩源》中,沈德潛對于樂府詩的選擇大多是雜歌謠辭,極力排斥民間情歌,這是因為他痛感儒家詩教精神的衰落,而選的詩歌要能體現道德意義和價值。至于對明七子四大家的選錄,沈德潛重點考察作品與社會現實的關系,評語中多次出現“實事”“實錄”等詞語。例如評何景明《奉送大司馬劉公歸東山草堂歌》云:“‘英謀密語十四字,是孝宗實錄。”(卷四)這些詩歌有的寫個人遭遇,有的寫政治弊端,有的寫民生疾苦,這和《詩經》中的現實主義精神是一致的。在表達方式上也顯得委婉含蓄,溫柔敦厚。
沈德潛選詩重品格、體格,但又不拘泥于品格和體格上,他還充分考慮詩人的風格上,他引導詩壇后學從鑒賞的角度品味詩歌,感受詩歌的美感,對中國幾千年來的傳統詩學進行了總結,構建了完善的詩歌史體系,對現代的人們書寫文學史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參考文獻
[1] 王煒:《<清詩別裁集>研究》,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
[2] 王宏林:《沈德潛詩學思想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
[3] 趙敏利主編:《中國詩歌研究》(第九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
[4]李圣華:《初明詩歌研究》,北京:中華書局,2012年版。
注釋:
1.汪涌豪:《中國文學批評范疇及體系》,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15頁。
2.王宏林:《沈德潛詩學思想研究》,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98頁。
3.陳文新:《明代詩學》,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59頁。
4.汪涌豪:《中國文學批評范疇及體系》,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15頁。
5.王宏林:《沈德潛詩學思想研究》,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98頁。
6.陳文新:《明代詩學》,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259頁。
(作者單位:重慶師范大學2015級漢語言文學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