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泰戈爾對劉湛秋輕詩歌的影響

摘 要：泰戈爾，印度最著名的詩人。劉湛秋，中國當代著名詩人。兩者看似毫無關聯，但細究起來，卻不難發現，這位中國詩人和印度大家間千絲萬縷的關系，尤其是其“輕詩歌”理念的提出，更是直接從泰戈爾這吸取了養分。本文試通過對具體詩作的賞析，探討泰戈爾對劉湛秋詩歌理念的影響。

關鍵詞：泰戈爾；劉湛秋；輕詩歌

泰戈爾，印度著名詩人、劇作家、小說家，一生創作了無數優秀的作品，于1913年憑借充滿著宗教意味的抒情詩集《吉檀迦利》而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也是亞洲第一位獲此殊榮的作家。在此之后，國人對泰戈爾的關注也逐漸增多，并在20世紀20年代迎來第一個研究泰戈爾的高潮。本文試從劉湛秋與泰戈爾的事實聯系入手，以具體詩歌為依據，探討泰戈爾對其輕詩歌創作理念的影響。

劉湛秋、輕詩歌與泰戈爾

劉湛秋，中國散文詩學會副會長，當代著名詩人、翻譯家、評論家。早在八十年代中期，他就被一代大學生譽為“抒情詩之王”，作品清新空靈，不喜嚴肅說教，倡導以輕對重，由此提出了輕詩歌的概念。

“何謂輕詩歌？是與輕音樂相仿的詩歌的載體……它不表現重大社會題材，它沒有政治性；它尋求人生情感小溪，它為‘人·愛情·風景而歌：它是軟性的，輕型的。它拒絕重，它選擇輕，它夢想以柔克剛，以輕對重……” [1]

從輕詩歌的定義來看，其主要特點就是避免宏大敘述，以日常生活和自然風景作為主要描寫對象，情感上崇真、崇善、崇美，講究純藝術的審美。這種注重抒情性，主張描寫真善美的詩歌理念，源頭之一便是泰戈爾。劉湛秋對泰戈爾的喜愛是毋庸置疑的。曾經親自主編過泰戈爾的小說集和隨筆集。[2]在一篇名為《泰戈爾的文學圣殿》的散文中，他談及泰戈爾對自己影響：“在我童年稚幻的夢中，泰戈爾的云彩、溪水、野花曾那樣驅動過我的想象力……” [3]同時，文章還盛贊泰戈爾詩歌中洋溢著的生命力、歡樂、光明和真誠。

既仔細閱讀過泰戈爾的作品，同時又有自己的理解，如果說劉湛秋在具體的詩歌實踐中未受泰戈爾的影響，怕是站不住腳的。那泰戈爾又在哪些方面影響了劉湛秋的創作？這還得從具體的文本中尋找。

自然美

自然之美，是泰戈爾詩歌常見的一個主題。對自然的迷戀與印度傳統文化密不可分。印度民族熱愛自然又富有想象力，這在其童年時期的文學創作中就已經有充分表現，《梨俱吠陀》中就有大量的自然詩。泰戈爾繼承了這樣的文學傳統，強調自然的和諧統一。他的《森林之聲》中許多詩篇便是描寫自然之美。同時，他也在詩歌中表現自然的人格化。如《五彩集》中的《朝霞》一詩：啊，嬌艷的麗人，在子夜的海濱，耳聞無聲的經咒，你驟然蘇醒，驚喜地發現不留名的英俊的戀人隱身于高尚的幽暗，在你的彩榻前留下一只沾露的花籃。酣睡覆罩的夜里，你不知他給了你恩典，他早已接受想起的你純潔的燦爛……[4]

這里朝霞化為“嬌艷的麗人”，而黑夜搖身一變成了“英俊的戀人”。在詩人筆下，朝霞是一位熱戀中的小姑娘，滿懷欣喜地接受愛情的滋養。詩人將自然化為人，生動形象地描摹出了自然之美，真情流露又能使得讀者更感同身受。

劉湛秋的輕詩歌中也不乏此種自然之美。他的《大自然之戀》這一詩集中，表達對自然喜愛的詩歌比比皆是。第二首詩歌寫冬日之雪：

陽光吻著樺樹上的雪，枝條微微顫抖，不勝嬌羞，大地上飄著甜美的濕氣，冬天的公園變得那么富有，陽光吻著樺樹上的雪，雪悄悄消融，陽光卻更紅艷，大地因而承受不了陽光的重量，只為雪付給了她處子的精魂[5]

“甜美的濕氣”讓人感受到了冬天化雪之日時朦朧的美感，而“大地因而承受不了陽光的重量/只為雪付給了她處子的精魂”一句又盡顯生命的張力。這種對充滿生機的自然的大量描繪和喜愛，以及自然的人格化，不得不說在一定程度上是仿效了泰戈爾。

和諧美

泰戈爾的作品最大的特色之一便是和諧美。這種和諧美首先體現在人與自然的和諧上。受“梵我合一”的思想影響，他認為人與大自然、人與神的關系是和諧統一、沒有隔閡的。比如《剛與柔集》中的《玩耍》一詩，講述菩提樹下一位正在玩耍的女孩。她頭上是茫茫天宇，眼前是遼闊平原，秋天的陽光灑落下來，道路渡口都顯得甜蜜。三兩行人在她身邊走過，女孩絲毫不為所動，專注做著自己的游戲。一頭小牛走過來，一雙眼睛睜得圓圓，對她凝視良久，這時：她真想去吻它的臉，伸手撫摸它那柔軟的身體。[6]……

人與自然親密無間，充滿和諧美。在劉湛秋的《大自然之戀》中同樣有這樣可愛的松鼠和“我”：

島上一棵老銀杏樹。中午。陽光象靜止的風，樹下的我，樹上的小松鼠，樹上樹下，只有小松鼠和我，它的眼睛膽怯而淘氣，我的眼睛快活而好奇。海水在遠方竊竊私語，青苔在腳邊輕輕呼吸。

……[7]

“我”與小松鼠平等交流，無高下之分，和諧相處。此時，自然已然與“我”合而為一。不禁令人想到現代社會人與自然極度緊張的關系。人類將無限的欲望強加于自然，卻又被造物主加倍奉還。也許詩人想借詩歌懷念那個人與自然和諧的時代，呼喚曾經安樂的伊甸園。

無功利性之美

文學的功用歷來是文人騷客爭論的重點。文是應該載道，還是提倡純審美的藝術，從來沒有一個定論。就劉湛秋的創作而言，顯然他更支持純粹的藝術審美，強調作品的無功利性。這也是他輕詩歌很重要的一個理念：去政治性。詩人企圖用這種詩歌為自己營造一個純粹的精神家園。就如同他在童年反復品咂的《新月集》一樣。泰戈爾在他的文字中創造了一個純真自由的童心世界，這里沒有勢利的熏染，也不受規律的束縛，藝術是歸于心靈的藝術，不受政治限制。就像泰戈爾在《什么是藝術》中所說的“為藝術而藝術”，藝術是體現“人格”的[8]，即人性、人心，而不是外在的抽象概念。

對詩歌的無功利性的倡導，其實也是對文學獨立性的強調。文學與政治向來關系復雜，如果把握不恰當，文學很容易成為當權者歌功頌德、粉飾太平的物件。正是考慮到這一點，劉湛秋才會提出“輕詩歌沒有政治性”的概念。同時，“不表現社會重大題材”，為“人·愛情·風景”而歌，這種對日常事物和情感的重視，與當代社會的文學關注人的自我體驗、關注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的總體趨勢是相吻合的。

不過這點與泰戈爾并不相像。泰戈爾生活在印度爭取民族自由解放的時代，詩人的責任感，要求他不能躲在書齋不問世事。他關注現實，關注政治，在不少詩作中都有反映。他獲諾貝爾獎之作——《吉檀迦利》雖被定義為宗教抒情詩集，但字里行間，仍流露出作者對祖國命運的關懷：

……

鼓聲響起的時候天還沒亮。有聲音喊著說：“醒來吧！別耽誤了！”我們拿手按住心口，嚇得發抖。只有幾個人說：“看哪，這是國王的旗子！”我們爬起來站著叫：“沒時間再耽誤了！” [9]

“醒來吧！別耽誤了！”“沒時間再耽誤了！”兩句話語簡短而有力。詩人急切地想要喚醒“沉睡”著的同胞，一起為驅逐殖民者，為民族解放而斗爭，表現了對人民、國家苦難的關注。

真誠美

輕詩歌的整體基調是歡快的。即使有憂郁和痛苦，卻也充滿美麗與輕盈。詩人選擇用微笑面對痛苦：

啊，誰不喜歡那柔美的微笑？

象藍天上一朵浮云，象夏日里一陣徐風，象鮮花輕輕點頭。

也許，孩提時母親的微笑，直到白發蒼蒼也能回憶，也許初戀時少女一次揚臉的微笑，會陪伴你終生的跋涉，也許屈辱時一位友人的微笑，會溶化你心中冰山般的郁結；

啊，那微笑，那溫暖的使人蕩漾春天的微笑；

我總是在尋覓你，在匆匆而去的車窗后的影子里，在黎明降臨最初碰到的熟人的第一聲招呼中，在那些有花朵和沒有花朵的土地山。[10]

以浮云、徐風、鮮花等一系列自然物象喻微笑，既讓人形象地感受到了微笑的溫柔可親，也流露出詩人對于自然之物的喜愛。在詩人這里，一些善意的微笑具有巨大的魔力，它儲蓄在人的心里，在遇到挫折時，又如春風，拂去了一切的不如意。散文詩中所透露的是詩人的真誠以及人生辛酸的魅力。就像他喜歡的《吉檀迦利》一樣：

讓一切歡樂的歌調都融合在我的最后的歌中——那使大地草海歡呼搖動的快樂，那使生和死兩個孿生兄弟，在廣大的世界上跳舞的快樂，那和暴風雨一同卷來，用笑聲震撼驚醒一切的生命的快樂，那含淚默坐在盛開的痛苦的紅蓮上的快樂，那不知所謂，把一切所有拋擲于塵埃中的快樂。[11]

從泰戈爾充滿生命與洋溢歡樂的詩中，劉湛秋汲取了力量，并表現在了詩中。詩中展現了詩人最真誠的一面，真誠的面對生活，笑對苦難，虔誠的相信總有光明到來的一天。

好的作家往往不是憑空而生的，在形成自己的風格之前，總會或多或少經歷一個學習和模仿的過程，在博采眾長的同時，融入自己的創新，最終確立個人的特色。而劉湛秋個人風格的形成必然繞不開泰戈爾。這位印度的瑰寶，以其詩作中洋溢著的對自然的喜愛，對生命和諧的思考，對藝術的執著追求和真誠的人生態度，在少年的心中種下了一粒種子。這粒種子靠著無數的文學養分逐漸成長，最終長成了一棵獨一無二的大樹，但枝葉之間，仍無法抹去著最初的痕跡。

注釋

[1] 劉湛秋：《劉湛秋輕詩歌系列：風景詩·大自然之戀》（扉頁）[M]，長江文藝出版社，2001年。

[2] 1995年劉湛秋主編《泰戈爾隨筆》和《泰戈爾小說集》，皆由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

[3] 劉湛秋：《尋找自己：劉湛秋文集》[M].新華出版社，2003年，第357頁。

[4] 劉安武、倪培耕、白開元主編：《泰戈爾全集》（第六卷）[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187頁。

[5] 劉湛秋：《劉湛秋輕詩歌系列：風景詩·大自然之戀》（扉頁）[M]，長江文藝出版社，2001年，第2頁。

[6] 劉安武、倪培耕、白開元主編：《泰戈爾全集》（第一卷）[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258頁。

[7] 劉湛秋：《劉湛秋輕詩歌系列：風景詩·大自然之戀》[M]，長江文藝出版社，2001年，第35頁。

[8] 劉安武、倪培耕、白開元主編：《泰戈爾全集》（第二十二卷）[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154頁。

[9] 劉安武、倪培耕、白開元主編：《泰戈爾全集》（第四卷）[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292-293頁。

[10] 劉湛秋：《劉湛秋輕詩歌系列：散文詩·陌生的黃昏》[M]，長江文藝出版社，2001年，第35頁。

[11] 劉安武、倪培耕、白開元主編：《泰戈爾全集》（第四卷）[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296-297頁。

參考文獻

[1]劉湛秋：《劉湛秋輕詩歌系列：風景詩·大自然之戀》[M]，長江文藝出版社，2001年。

[2]劉湛秋：《劉湛秋輕詩歌系列：散文詩·陌生的黃昏》[M]，長江文藝出版社，2001年。

[3] 劉湛秋：《尋找自己：劉湛秋文集》[M].新華出版社，2003年。

[4] 劉安武、倪培耕、白開元主編：《泰戈爾全集》（第一、四、六卷）[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

[5] 劉安武、倪培耕、白開元主編：《泰戈爾全集》（第二十二卷）[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

作者簡介

馬孌（1993——），女，漢族，籍貫：天津，單位：天津師范大學文學院，2016級研究生，研究方向：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

（作者單位：天津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