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翁 駿 張紀哲 楊思聰
“我是雷達的衛生員,雷達去哪,我就去哪!”1月下旬,筆者在中部戰區空軍雷達某旅機動營的一個車間里,發現了這位灰白短發、黑瘦精干的老班長。
他正在為不久后的野外駐訓,搗鼓一些用于維修雷達的簡易裝置。
“什么是醫術高明?不是等到雷達‘病得厲害’,你再手到病除;而是讓雷達‘一輩子平平安安、保持健康’,這太難了!”
“雷達就像個娃娃,你稍不注意,他就會頭疼腦熱。”
鄉音濃厚、調門不高,字句間閃爍著智慧。李防震入營13載,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排除雷達故障千余次,撰寫、發表論文20余篇,干的都是響當當的事情。
過硬的兵,該有過一番怎樣過硬的歷練?
大約10年前,李防震在一次駐訓任務中,第一次見識真正的海洋。“我生在陜西的黃土地,吃著泡饃、聽著秦腔長大。”那一夜,海水“呼啦、呼啦”拍打著礁石,他興奮了半宿,才沉沉睡去。
海水帶給他興奮、喜悅,也讓他嘗到了“苦頭”。“海風,風呼的一下就刮起來了。”
一個周末,他和幾名戰友站在雷達陣地上遠眺,海風起先輕拂,驟然猛烈起來。他扭頭一看,雷達天線正吃力地與海風“搏斗”。必須立即降下天線,否則天線有傾倒的危險!
他們幾人逆風奔向雷達,齊心合力、滿頭大汗,化解了這場危機。
又一次危機,是遭遇雷暴。
那天天氣不佳,低垂的黑云從海的那一頭慢吞吞游來,并不起眼。“當時感覺會下雨,但不知道會打雷。”復雜的氣象環境,正是練兵的有利條件,他們繼續訓練,天線飛旋依舊。
一道閃電劃過海天,“不好,要打雷了!”
又是一場競速賽,李防震的對手,是海面上那團加速的黑云,與黑云籠罩著的雷暴。降下天線,升起避雷針;拔掉一些組件的電源接頭,用塑料袋包裹住,防止被雨水淋濕;檢查幾條拉索是否正常受力……
李防震是駐訓分隊唯一一名雷達技師。他嘴里喊著,手上忙著,心里想著,“快一點、再快一點”。雨衣下瘦小的身體,迸發出了驚人的能量,“好險,但有驚無險!”
那次駐訓,“高溫、高濕、高鹽霧環境下如何保持雷達健康”等10多個重難點問題被他一一攻克,他還以此撰寫、發表了一篇論文。
之后,他又領略過3片不同的海域,有的地方去過不只一次。

一次是上島礁,那里三面環海,有一個雷達站常年堅守。“潮乎乎、霧騰騰的,上山的路也不好走。”當他走進榮譽室,了解到這個站幾十年的建站興站史,他邁不開步了。“什么是‘苦中不言苦、苦中有作為’,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那片海水,他也嘗過,本應是苦的,他卻嘗到了甜味。
一次是赴百川匯海的入口附近,大海的博大、深沉,他感受得深切;一次是抵達陸地前出部,大海的喜怒無常,他也深有領教,那次駐訓,他頗為忙碌,體重跟著降了好幾斤。
“海水哺育了我成長。”李防震平靜地說道。他與海的故事,未來仍將繼續……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邊塞詩人王維面對茫茫戈壁,曾如此慨嘆。
首次前往戈壁灘參加某大項任務,李防震一路想象著這樣一幅畫面:天高云淡,褚黃的土地與湛藍的天空,在地平線交會,三兩只駱駝、羚羊悠閑地啃食著稀疏植被。
眼前的真實一點不假。邊塞的戈壁、荒灘,讓李防震感到陌生而熟悉,那是一種有別于黃土高坡的粗獷之美。沙塵暴,打斷了他的遐思。
抵達預定地點,卸載物資時,遠望西北盡頭掀起一陣黃,寬又大,快速延伸而來,像夜神的毛毯一般,將夕陽緊緊裹在了里面。好一個下馬威!
那天,雷達尚未架設展開,大家吃了滿嘴沙,但斗志昂揚:“一定要和沙塵暴斗到底!”
駐訓期間,每日站崗放哨的官兵,有一項重要工作,就是時刻關注駐地周圍的“風吹草動”。每次沙塵暴刮過后,李防震都要帶齊刷子、抹布、潤滑油等工具,及時檢查、維護;有時風沙來得急,他頂風逆行,檢查各類拉索是否穩固、裝具是否安全,常常被刮得面無血色、耳朵里都是沙子。
小小的沙子,算不得什么考驗。真正的考驗,是極大的晝夜溫差。
時值盛夏,附近居民們“早穿皮襖午穿紗”,官兵們也提前準備了體能服和毛衣,裝備卻沒“衣服”穿。
“你對雷達好,雷達就對你好,反之也是這樣。”一天早試機,操縱員反映:雷達開不起來了。
李防震忙前忙后一陣子,找準原因,某部件因連續晝夜溫差過大,失了效。夜間增加晚加溫次數,把那股“熱乎勁”保持住;午間常態化給雷達降溫,防止部分組件熱過臨界值……
防治大病從小處著手。同樣的毛病,雷達果然沒有出現第二次,大家夸他:“老李,你真行。”他嘿嘿直笑,每天“既當爹又當媽”,日維護、周維護等制度,次次嚴格落實;因地制宜,拿著小黃盆打水給雷達降溫;戴著帽子、墨鏡和圍巾,忍受高溫炙烤,給雷達做額外保養;“神經質”般地一遍遍檢查雷達方艙內各類參數是否工作正常。
他就像只啄木鳥,將雷達身上的各類隱患,徹底消滅在萌芽狀態。
惡劣的自然環境,人有時都打不起精神,雷達卻每天都很“給力”。任務結束后,該分隊因雷達性能發揮好,任務完成優質,受到上級表彰。
李防震更黑、更瘦了。渾身幾處蛻皮的地方,他打趣是這里留給他的“刺青”。
“我曾在雷達站待過7年,沒有那7年的積淀,后面13年的機動生涯,我可能捱不過來。”李防震去過最多的地方,是一座座奇崛瑰麗的山脈,那些地方總讓他想起在雷達站的日子。
在齊魯大地的一處山尖,他曾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一人同時保障兩部雷達;在一次換裝后,他用“滲透學習法”,幾個月時間把幾大包、百余張圖紙逐一吃透。“眼淚和歡笑都在它身上了,每天聽著它的聲音,心里就特別平靜。”離開時,他專門和雷達告了別。
細心、耐心,是那段日子給他的饋贈。
一年盛夏,李防震跟隨駐訓分隊來到鄂東一片魚米之鄉。那里坐落著一座雷達站,他們在另一座山頭,與其遙相呼應。“任務量很重,我們去了以后,既補位、又競爭。”
雷達每天長時間工作,如何保證不“掉鏈子”?高溫、高濕的山地氣候,如何讓雷達發揮正常的工作效能?近10個熟悉的難題又一次擺在他面前。
李防震翻開頭腦深處的筆記本,忙碌起來。每天起早貪黑、風吹日曬,但雷達一直保持健康。他還被請到雷達站,交流雷達保障經驗。“我們有一次過來串門,大吃一驚,雷達跟新的一樣,一打聽,已經用了好些年了。”該站指導員江山頗有感觸,李防震干工作不急不躁、一板一眼,一看就是行家里手。
閑暇時光,他佇立在雷達旁,看遍山爛漫山花。
冬季的山麓,肅殺的寒風,裹挾著火熱的練兵氛圍。最近的一次駐訓任務,是去年底,赴燕郊某山麓,他們剛參加完上級組織的年終考核。
復盤反思,一路梳理出10多個重難點問題,抵達預定地點,他們拉開架勢就開練。
山麓萬籟俱寂,山風凜冽如刀,李防震戴著手套、口罩,每天趁雷達“喘口氣”的時機,為雷達精心維護保養。
“也遇到了不少難題。”首赴寒區駐訓,低溫是最大的考驗。之前的一些預想預判,缺乏實踐檢驗,很多都失了效。
“防凍液、純凈水、油料……”李防震對一些液體在不同溫度下的狀態,十分敏感。他的筆記本,再一次充實起來,論文也漸漸有了雛形。
“寫下去,每一次駐訓結束,我都會提交一篇論文。這些年,這20多篇論文,絕不是一蹴而就。”灰白的頭發,既是歲月的年輪,也是這名老兵睿智的象征。下一次出征,他正摩拳擦掌,做著準備。
好一個“雷達的衛生員”!★

李防震在教帶官兵業務技能(高義文/攝)

李防震在檢修兵器(高義文/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