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7日晚,江蘇省昆山市震川路與順帆路交叉路口發生一起命案,一輛寶馬車駛入非機動車道險些與一輛自行車剮蹭,寶馬車駕駛人劉海龍持刀追砍騎車男子于海明,之后劉海龍反被砍身亡。
此案發生后引起社會廣泛關注。9月1日,昆山市公安機關認為,于海明的行為屬于正當防衛、不負刑事責任,對此案作出撤銷案件決定。
對于此案涉及的相關法律問題,記者采訪了業內有關專家。
正當防衛要更多保護防衛人利益
公安機關依法撤銷于海明案件的主要理由包括:
劉海龍的行為屬于刑法意義上的“行兇”。根據刑法第二十條第三款規定,判斷“行兇”的核心在于是否嚴重危及人身安全。司法實踐中,考量是否屬于“行兇”,不能苛求防衛人在應急反應情況下作出理性判斷,更不能以防衛人遭受實際傷害為前提,而要根據現場具體情景及社會一般人的認知水平進行判斷。本案中,劉海龍先是徒手攻擊,繼而持刀連續擊打,其行為已經嚴重危及于海明人身安全,其不法侵害應認定為“行兇”。
劉海龍的不法侵害是一個持續的過程。縱觀本案,在同車人員與于海明爭執基本平息的情況下,劉海龍醉酒滋事,先是下車對于海明拳打腳踢,后又返回車內取出砍刀,對于海明連續數次擊打,不法侵害不斷升級。劉海龍砍刀甩落在地后,又上前搶刀。劉海龍被致傷后,仍沒有放棄侵害對方的跡象。于海明的人身安全一直處在劉海龍的暴力威脅之中。
于海明的行為出于防衛目的。本案中,于海明奪刀后,7秒內捅刺、砍中劉海龍的5刀,與追趕時甩擊、砍擊的兩刀(未擊中),盡管時間上有間隔、空間上有距離,但這是一個連續行為。另外,于海明停止追擊,返回寶馬轎車搜尋劉海龍手機的目的是防止對方打電話糾集人員報復、保護自己的人身安全,符合正當防衛的意圖。
“通報結論是正當防衛,事實清楚,理由充足得體。之前對正當防衛起到重要意義的案件是于歡案,如果沒有于歡案在先,這個案子的結果還真不好說。有了于歡案在前,大家就注意到適用正當防衛時要更多保護防衛人利益,對防衛人做出更有利的判斷。這樣的觀念和判斷尺度,與人民群眾對于公平正義的直觀感受一致,因而得到了社會一致好評。本案是繼于歡案之后的又一標桿案件,將會對正當防衛的適用產生重大意義。”中國政法大學教授阮齊林說。
反追砍行為不影響適用正當防衛
此案經過比較曲折,經媒體曝光后,社會各界對案件經過也同樣十分關注。
根據昆山警方在通報中對案件經過的詳細描述,業內專家在對案件細節進行深入分析后,完全支持昆山公安機關作出撤銷案件的決定。
“騎車男子于海明奪刀在手后有反追砍的行為,這并不影響適用正當防衛。當防衛人和不法侵害人進行奪刀這樣的殊死搏斗時,他很難冷靜把控自己行為。在緊急之下做出反追砍行為,應該認為是在激烈搏斗下連貫、本能的反擊,而不應割裂開。問題的實質在于侵害危險是否真正消除。在這起案件中,對方人數占優勢,對方暴力攻擊意志堅定、暴力程度高,不僅要拳擊,還要拿刀來砍。在這種情況下,即使奪刀在手,對方反撲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此時,于海明認為不法侵害沒有消除,仍然防衛自身安全,這是可以理解的。”阮齊林說。
阮齊林認為,從上述兩個角度看,于海明的行為符合防衛的實際條件,是針對正在進行的不法侵害反擊,并且沒有超過反擊的限度。
“無法證明寶馬車駕駛人劉海龍喪失了反抗能力,他并沒有跪地求饒或放棄對抗。”中國政法大學教授洪道德說,在當時的情況下,如果劉海龍想放棄打斗,完全可以通過言語屈服、動作求饒直接表現,跑向車并不能表達出任何放棄意愿和逃跑的目的。
暴力攻擊者應該承擔一定后果
一直以來,實踐中關于正當防衛的適用都存在一些爭議。
“過去對于正當防衛的適用確實比較保守。正因為如此,刑法的規定相對激進一些。修改刑法時,規定明顯超過正當防衛必要性、造成重大傷亡的防衛才構成防衛過當,另外還加了一個特殊防衛的規定,對行兇等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防衛,致不法侵害人傷亡的不認為過當。增加這兩條對防衛人有利的規定,體現出立法機關想要改善正當防衛適用過于保守的做法。”阮齊林說。
在阮齊林看來,本案帶給人們關于正當防衛的思考是全方位的。誰在日常生活中率先違反規則對他人進行暴力攻擊,由此遭致他人暴力反擊的,暴力攻擊者應該承擔一定的后果,作為反擊者應該得到法律一定程度上的保護和寬容。
本案的最終結果無疑將會發揮風向標作用,那么對于普通人來說,又該如何把握好正當防衛的限度?
“普通群眾應該樹立大膽自衛的觀念。不過,當對方在用語言、行為準確地表達出求饒、認錯并停止侵害后,那就沒有自衛的前提條件了。這就是普通人應該把握的限度:對方不停止侵害,我就不停止防衛。不過也需要依照當時具體情形進行判斷。”洪道德說。
(摘自《法制日報》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