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朋友

文_[古希臘]色諾芬 譯_吳永泉

本文選自《回憶蘇格拉底》第二卷第四章、第五章，商務印書館，1984版。題目為編者加，有刪減。本文可對照柏拉圖《呂西斯篇》和《論語》論朋友的章節閱讀。

有一次，我聽到他作關于朋友的演講。他說，他曾聽許多人講，一個忠實的朋友比一切財富更寶貴，但他發現，大多數人結交朋友時非常不當心。

他說，我看到他們勤勤懇懇買房、買地，買奴隸、牛羊和家具；至于朋友，盡管他們說是人最大的福氣，但大多數人既不關心怎樣交朋友，也不注意怎樣保持友誼。

他說，朋友和奴隸一同患病，人們總是請醫生來看奴隸，對朋友卻不聞不問；如果兩者都死了，人們也只會為損失奴隸悲傷。他們的其他財物，沒有一樣不是好好照管的，但對朋友卻一點不過問。

此外，他還說他看到多數人，對財產數目一清二楚，但對朋友，盡管數目很小，不僅不知道有多少，而且始亂終棄。他們不把朋友放在心上，從此可見一斑。

但如果把朋友和所有其他財富相比，一個好朋友豈不是更有價值嗎？有什么馬，什么耕牛，能抵得上一個真正的好朋友呢？有什么奴仆是像朋友那樣好心腸、或富于友愛呢？有什么其他財富是像朋友那樣有益呢？因為一個好朋友對他的朋友，無論是私務或公事，都很關心。朋友需要照顧時，他總是積極資助；朋友受威脅時，他總會同心協力，一起對敵。朋友順利時就鼓舞他，要跌倒時就扶持他。

凡是一個人手所能做的，眼所能見的，耳所能聽的，腳所能行的，沒有一件事朋友不會為他做好的；而且，即使沒有完成的，或沒看到、沒聽到的，朋友都為他做了。然而，盡管人們為了吃果子而栽果樹，絕大多數人對于稱為財寶的朋友，卻不知加以培植和愛護。

有一次，我聽到他另一篇談話，我認為這是他勸勉聽者自省，看看自己對朋友究竟有多大價值。

有一個和他交游的人，他注以，是不是朋友也和奴隸一樣有價值？”

“的確”，安提斯泰尼回答，“至少，我寧愿得一個朋友而不愿得二姆納；有些人我可能認為半姆納也不值；有些人我可能認為比十姆納更寶貴；而為了一個真正的朋友我寧愿傾盡金錢和力量。”（編者注：安提斯泰尼母親為色雷斯女奴，他后來創立“犬儒”學派。）

“那么”，蘇格拉底說，“我們意到這人有個朋友處境窮困，但這人卻不聞不問，他就當他的面問（弟子）安提斯泰尼：“安提斯泰尼，朋友是不是也像奴隸，有固定價值？有的朋友也許值兩姆納，有的連半姆納也不值，有的還可能值五姆納、十姆納。據說尼克阿斯為了買經營銀礦的奴隸，花了整整一塔連得銀子。所每個人就該檢查一下，看看自己對朋友有什么價值了。而且，每個人都應當使自己對朋友有盡可能多的價值，免得朋友拋棄他。我常聽人說，朋友拋棄了他，也有人說，他以為是朋友的人，竟為了一姆納而不要他。我是這樣想的，是不是正像一個人賣掉無用的奴隸一樣，人們也同樣容易為了錢拋棄沒有價值的朋友。我從沒見過人肯把有用的奴隸賣掉，同樣，好朋友也不會被人拋棄。”E

蘇格拉底之死，1787年路易斯·大衛繪畫。色諾芬的《回憶蘇格拉底》，更像是西方版的《論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