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博返約與君子不器
—— 治學的路徑與方向

■ 允元學記

中國人說的君子，是有德的精英。

吳梅：

前媒體人，作家，允元小學館創始人

1.

讀書日，簡單說說讀書。關鍵詞是“博”和“約”，還有“順序”。

讀書，當然“博”和“約”都要有，有朋友以為我現在只提倡“約”，而批判“博”了，那是真不了解我。其實我說的是路徑，是順序。當然，博和約都有才叫對的，才是完整的路徑。但這里因此就有兩條路徑：由博而約，或由約而博。

現代人通常是由博而約，這是一種生活的“自然進程”，是人自己試錯試出來的。你讀著讀著漸漸就越來越高屋建瓴了，到最后你發現各個領域的書不過就剩那么屈指可數的幾本，而已。但，這里面有一個極大的夭折率，從精子到受精卵的淘汰率有多高，你讀書不能通關的夭折率就有多高。

一定要注意這句話：這里面有一個極大的夭折率。就是，你極大概率走不到后面這個“約”上來。太多人停在“博”上不得復返了不是嗎？死翹翹了。甚至他們還為之沾沾自喜，甚至他們根本不知道博的存在是為了后面的這個約。

如果，我們反過來，從約開始？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是人性。

再想一想，持一塊好墨，在硯臺里研，慢慢加水，化開，那個過程。然后想象，一滴濃墨滴入清水，漸漸暈開的過程，和你將稀釋了成千上萬倍的洗毛筆的水提煉成一小粒墨，這個過程（瘋都瘋了）。

明白了嗎？就這么簡單。剩下的我不想說了，我不想把你想得太笨。

2.

上面講了那么多，其實也只是在方法層面上講話，層次不高，格局不夠。要高，得聽孔子說。而孔子，只說了一句“君子不器”。

何謂“君子不器”？達巷黨人曰：“大哉孔子！博學而無所成名。”這就是君子不器。達巷黨人贊美說：“孔子真偉大啊！他學問淵博，因而不能以某一方面的專長來稱贊他。”孔子聽后對及門弟子說：“吾何執？執御乎？執射乎？吾執御矣。”那我要專長于哪個方面呢？駕車呢？還是射箭呢？我還是駕車吧。孔子幽了一默。他啥都會，但他選了一個比較低層級的技藝來說話。

含義深。它讓“不器”不至成為凌空虛蹈的境界玄談。君子并非沒有一器之用，他只是不囿于成一器。最嚇人的是那種沒有讓自己“器”，也沒有讓自己“不器”的人，也就是“不成器”。

什么是器？舉個例子就懂了。西方將大學分為university和college，后者培養的，約略說就是器。器，用現代人的話說，就是技術、工具。現代教育培養的，更多是工具。西方人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所以一兩百年來一直有一股力量在提倡“博雅教育”。博雅教育就是希望君子不器。

樊遲這個人被孔子譏過一次。樊遲請學稼，孔子說：這我不如老農。樊遲又請求學種菜，孔子說：這我不如老圃。樊遲出去，孔子說：樊遲，小人哪。很多人說孔子不重視農業勞動等等，這是沒懂。孔子的意思其實就是“你樊遲不要器了”。器了，你就只是小人。小人，和君子相對，不是壞人，而是見識、心胸和承擔都有限的人。

可見，孔子此處所說“君子”確乎不僅僅是從德上言，是德位雙彰者。那天，我對允元讀書會諸君說：之所以我一晚上忍著不說“精英”二字，是因為精英二字里沒有德這層意思。中國人說的君子，是有德的精英。就好比，和巴菲特一起創立了偉大的伯克希爾哈撒韋的查理·芒格。

美國君子查理·芒格有很多明智之言，比如：“當時我非常年輕，在那里掌握了硬科學中基本的全歸因治學方法。那對我來說非常有用……依照這種治學方法，你必須領悟所有比你自己的學科更加基礎的學科的所有重要思想。只有掌握了那些最基礎的知識和原理，你們才能夠清清楚楚地解釋問題。”事實上，芒格說的，是要能“約”。

不器，就是要能約。約不是略，是夠高，覆蓋性夠大，夠根本。約到最后，是一。或者說，道。或者說，仁。或者說，天。

讀書，最聰明的人會讀那些談“一”的書。也就是，經典。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