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園圃四季春

臧建民

退休以后，我開始了一種新的生活，每天大約花兩三個小時勞作于園圃。我的園圃不在地面上，它在三樓的陽臺上。

受祖母的影響，我從小學起就喜歡種花了，現在又喜歡上了種菜。我的園圃種的很多花草蔬果，和我們夫妻的體質有直接關系。我和妻子在體質方面，都屬于抵抗力不強的那類人，因此平常比較重視健康。我想，但凡重視健康的人，多數是那些年老體弱的。年輕時候，誰還會注意這個問題呢？體質好的人，一般都會選擇從容和便捷的生活，也不大會自找麻煩，何必多此一舉呢！

一個人的健康與否，不能和他人來比較，而是自己和自己來比較。這個問題如同打橋牌，不是跟同桌對手競賽，你拿到一副牌，其實是跟鄰桌拿到相同牌的人在競賽。你發揮好了，你就贏了；你發揮不好，你就輸了。這種輸贏，對手其實就是自己，是發揮好的自己和發揮不好的自己在競賽。正如有些基因很好的人，即便生活方式并不健康，其健康狀況也要好于其他一般人，但這并不證明健康問題可以忽

視。我以為，保健養生之法，是為了攝養身心使得長壽，當然，攝養有術，要講科學，肉體和精神都要健康。長壽的標準，不是跟別人比較，而是跟自己比較。

前些年，妻子終年咳嗽，常常咳出血絲來。這個毛病，無論是看西醫還是中醫，都看不好。妻子很緊張，加上平日里三天兩頭的不是這里難受，就是那里不舒服，她很

擔心日久不愈會得大病。專家認為妻子的肺功能較弱，便給了忠告，希望她每日能在植物園待上半日，那里空氣中的負離子濃度高，會大大改善肺功能，有利于身體健康。我在醫學資料上看到，“提高機體自然自愈力，這是負離子的重要機制。”原來，當人體的自然自愈力逐漸下降時，就會出現疾病和衰老。負離子被稱為“人類生命的維生素”，可見它對人體的健康是多么重要。

那時候，我還沒有退休，只能在雙休日陪同妻子到上海植物園，如在工作日里，都是她自己去的。因為經常要去，我們都辦了植物園的月票。其時，從我家居住的莘莊到上海植物園，路途雖不是很遠，但很費時間，前后要乘坐一部地鐵和兩部公交才能到達，長此以往也不是一個辦法。我和妻子商量過幾個方案，先是妻子提出離開上海到海南去生活，但是因為找不到同伴而放棄了。我們也到崇明去看過房子，想在森林公園附近買房或租房，因為交通不便也放棄了。想來想去，以為可行的，就是等我退休了搬到辰山植物園附近居住。松江那里比較偏遠，房價還不貴，用莘莊的房子置換，在經濟上可行。在我退休后兩個月的時候，我們搬進了松江的新居。新房子距辰山植物園不到一里，離廣富林遺址公園不到三百米，五十米外是一片幾萬平方米的樹林。小區周圍有很多樹木、河流，路上的行人很少，我們常在周邊走路，很多時候走了一個小時的路，竟然碰不到一個路人。

專家的意見果然有道理。我們在松江住了不到一年的光景，妻子的咳嗽毛病已經好了，沒有服藥，是不治自愈的。一直處于緊張狀態中的妻子，終于如釋重負，如今不再出現半夜驚醒的情況，家里又像往日那樣，天天歌聲繞梁，銀鈴般的笑聲不絕于耳。妻子喜歡唱歌，歌聲又動聽，親朋好友都愛聽她唱歌。生活中的她，常常眉開眼笑，被大家稱為開心果。

住到松江，我們比較注意健康的生活方式，對我們來說，首要的問題是飲食方面。妻子不僅抵抗力差，又屬于過敏性體質，飲食方面馬虎不得，稍有不慎，就有不良后果。妻子的姐姐是個善良的人，對妻子很好，姐妹之間的感情非常深厚，她去世的時候還不到五十三周歲，受盡了病痛的煎熬，這對妻子的打擊和刺激都很大，并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妻子的生活方式。那些年，家里接連遭遇不幸，我的岳父患了癌癥，先于姐姐幾年去世了。在我們熟悉的人里面，不斷聽到有人患癌，想到他們遭受無盡的折磨，我們只能發出同情和無奈的嘆息。我們的生存條件，實在是太惡劣了，空氣污染、土壤污染和水體污染，毒蔬菜、毒水果等食品問題，每時每刻都在包圍著我們。最可恨的是一些地下加工廠，為了牟取暴利，生產各種有毒食品，讓人們防不勝防，終日膽戰心驚。看看我們的天空，被霧霾長期霸占著，它讓我們不能盡情地呼吸，只能憑想像去感受清甜的空氣。

劉禹錫的《陋室銘》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我以為，陽臺不在大，有花則美，有草則雅，有菜則喜。在我居住的小區，有不少人家把陽臺封了。如果不是違章建筑，我不反對封陽臺，但是務必設計好。在我看來，絕大多數的人家，審美上有缺陷，盡管花了不少錢，看上去卻很不入眼。有些人家，陽臺封了以后，看上去像個倉庫，把原來建筑立面的效果完全破壞了，不僅如此，還破壞了小區的整體環境。在歐洲，我看到的建筑，大多數的陽臺都不大，材料也很普通，但是住在里面的人懂得如何保護和裝飾陽臺，擺了幾盆花，很得體，感覺很美。歐洲人普遍把一幢建筑的外立面效果視為城市的有機部分，這樣的市容市貌，美不勝收。反觀我們，思想觀念和審美教育還很落后，藝術素養和情趣也不高，一般人只注重自己家里的整齊美觀，毫不顧及小區的乃至城區的整齊美觀。我的鄰居中，也有少數人做得很好，他們在自家陽臺上擺放一些花卉，從這些花卉的擺放看得出來，他們不僅是自己欣賞，也同時讓鄰居們欣賞。我路過這樣的陽臺，心情頓時大好起來，對這樣的鄰居，心里充滿了好感和敬意。

古人說，黎明即起，灑掃庭除。我現在是黎明即起，勞作園圃。每天早上，我要先到陽臺干兩個小時的活，然后再回房里吃早飯。白天看書累了，就到那里轉轉，欣賞一番花卉和蔬果各自的優雅和姿色。在我的園圃，一年四季中大約有三分之二的時間能聞到蘭花的醉人清香，那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氣味。妻子喜歡香水，但她常說，沒有一種香水的氣味可以和蘭花的香氣媲美。是啊，自古以來，人們都喜愛蘭花，不少人把蘭花的香氣稱為世界上的“第一香”。蘭香飄逸的時候，我喜歡坐在陽臺上，喝著茶，幽香讓我流連忘返。在園圃，總感覺時間過得飛快，半個小時的工夫，很快就過去了。等回到書房，人已神清氣爽，我喜歡這種感覺。

在我的園圃，要數蘭花的待遇最好了。妻子愛潔凈，也勤快，幾乎每天要洗衣服，以前，她常常一早就要晾曬衣服，這樣蘭花就不能曬太陽了。蘭花最喜歡朝陽，這是它們在幾萬年里形成的習性，我不忍心奪走它們的最愛。陽臺上能夠曬到朝陽的地方有限，我養的蘭花又多，到底是蘭花優先還是衣服優先呢？我向妻子提出，讓朝陽永遠屬于蘭花。顯然，這是園圃的游戲規則。妻子欣然答應了，通常都在上午九點半以后晾曬衣服。我知道，她是為了我，也為了能夠多聞聞蘭花的清香。不過，陽光的分配固然重要，作出決定也相對容易，但真的實施起來麻煩就大了，要知道每天把幾十盆的蘭花搬過去再移過來，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需要消耗我不少的卡路里，這雖然對健身有益，卻也浪費了不少光陰。到了夏天，上午九點半一過，我就要抓緊把蘭花們搬移到遮陰處，這邊妻子已經等不及要曬衣服了。初始，還能堅持，可時間久了，難免影響士氣。我為此事琢磨了好長時間，決定還是要從改進裝備入手。量好尺寸，長一百二十厘米，寬五十厘米，高一百二十厘米，請淘寶的一家店鋪定制了一輛不銹鋼材質的蘭車，裝有萬向輪和剎車裝置。蘭車可放兩層花盆，每層三排，每排七盆，可置放四十二盆，很好，僅僅占地零點六平方米。現在，只要是好天氣，清晨，我會推著它們去沐浴朝陽，移動一次至多一二十秒的時間。我每次推著幾十盆蘭花走動的時候，心中的喜悅是無法形容的。

這幾年，我的一些朋友也開始養蘭花了，其中以退休的人居多。他們喜歡蘭花，以前擔心養不好，不敢養，現在有時間，也有我的鼓勵和支持，就不擔心了。《浮生六記》里說，“花以蘭為最，取其幽香韻致也，而瓣品之稍堪入譜者不可多得。”被譽為春蘭四大天王之首的宋梅，發現于兩百多年前的紹興，長期列入蘭花中不可多得的珍貴品種。時過境遷，如今名蘭不僅品種多，而且數量也大。據權威人士介紹，全社會宋梅的存量已超過六十萬苗，價格也只有幾十元一苗。至于其他一些名品，存量更大而價格也更低了。蘭花是大自然對人類的美好賜予，我真心希望有更多的朋友愛蘭花，也養蘭花。上海養蘭的人還不算多，南方有不少養蘭歷史悠久的地方，養蘭的人很多。周建人在《蘭花》一文中寫道，“本地（紹興）種蘭花的人家很多，便是種田的人家也常常種幾株，如果沒有花盆，便種在破舊的‘淘筐里。茶坊或酒肆里，常用綠色的瓦盆來種了，供在柜臺上，當作一種裝飾。”紹興是春蘭的發祥地，有久遠的春蘭栽養歷史，蘭文化的底蘊也很深厚。《越絕書》記載“勾踐種蘭渚山”；東晉時王羲之作《蘭亭集序》；魯迅在給日本友人山本初枝的信中寫道，“養蘭花是件頗麻煩的事，我的曾祖栽培過許多蘭花，還特地為此蓋了三間房子。”《魯迅故家的敗落》一書記載，“魯迅的曾祖父芩年公生前除了好種蘭花以外，沒有做過其他什么事情”，用今天的眼光來看，魯迅的曾祖父是十足的蘭家。蘭花在上海并不普及，業余養蘭，主要是面臨蘭花難養的實際問題。我開始琢磨，怎樣才能普及和推廣家庭養蘭技術，鼓動更多的人成為蘭花愛好者。與外國的蘭文化比起來，我國的蘭文化源遠流長，底蘊深厚。自春秋以來，蘭文化已經發展了兩千多年，這一傳統文化早已滲透到社會生活的許多方面。還有，中西方人賞蘭的觀念也不同，中國人崇尚自然，主張欣賞與侍養并重，在欣賞蘭花的同時也愿意親自栽培，從侍養中不斷體驗養蘭的樂趣，把品味蘭性和領悟人生結合起來，追求的是一種平和之心。西方人不同，他們對蘭花一般重在欣賞，很少侍養，喜歡色艷花大的蘭花品種，追求的是熱烈、奔放的氛圍。我的初衷，是想把自己三十多年來積累的蘭花知識和養蘭技術整理出來，與相識的和不相識的朋友們分享，讓養蘭成為容易的事情，賞蘭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讓自己的人生，尤其是晚年的生活更加美好。

人的一生，至少應該有一種愛好可以伴隨一生，我選擇了蘭花。回想起來，我沒有與蘭花失之交臂，即為人生幸事，所以，我萬分感恩自然界的這一饋贈。先賢們慧眼獨具，早就發現了蘭花的美善，形成了一套完整的鑒賞體系。在所有植物中，就高雅而言，蘭花是當之無愧的，它的香氣、姿態、花形、花色、葉形、葉色等無一不讓人們為之著迷，可謂在雅致中盡顯高貴。蘭花被譽為“國香”，香氣是其靈魂，它的美妙無以復加，難以用語言來形容，它的花香至今沒有能夠人工合成出來。我常想，世上很多人都或主動或被動地聞到過香水氣味，我希望，世上也應該有更多人或主動或被動地聞到過蘭花香氣，不然，這真是人生一大憾事。想到此，我要大聲地告訴朋友們，蘭花的香氣可要比馳名世界的法國香水味道高級得多了。又想到，將有越來越多的朋友們親身體驗到“香來知有蘭”的時候，我真的心花怒放了。

我在園圃里還種了一二十種蔬菜，之前因為受到面積限制，致使我的抱負無法實現。我的宏偉目標是利用陽臺實現有機或無公害蔬菜的自給自足。我明白，改進生產工具，可以促使生產力的提高。蘭車的使用，大大提高了生產力，有了這第一次的陽臺空間開發經驗，我便欲罷不能。于是先定制了一輛三層的菜車，命名為菜車1號；接著又改裝了一輛六層的菜車，命名為菜車2號。六層的菜車，把陽臺空間的高度使用到了極限。采購過程也很輕易，在淘寶一家店鋪花了一百七十九元買了置物架，在另一家店鋪花了十六元買了四只萬向輪，幾分鐘就安裝好了。2號菜車的尺寸，長七十二厘米，寬三十六厘米，占地面積不到零點三平方米，可安放三十多盆蔬菜。考慮到陽臺曬衣功能，蔬菜的光照是個大問題，我選種一些對光照條件要求并不嚴格的植物品種，如番杏、蘆筍、苦苣、黃秋葵、芝麻菜、香菜、菠菜、莧菜以及鐵皮石斛等，這些植物既好吃，又好看，營養價值和經濟價值也較高。我把寶貴的陽光留給了甜瓜、西紅柿、苦瓜、黃瓜、甘薯、迷迭香、羅勒它們，使它們的產量和質量大有提高。

蔬果方面，我采用有機種植標準，使用的肥料，有買來的商品有機肥，也有自己每天收集的菜皮、果皮、茶葉渣等廚余垃圾，集中起來以后使用堆肥桶發酵。由于肥效很高，加上光照又充足，植物長勢喜人。有機種植的蔬果，口感很好，讓我們幸福地回味那些小時候才有的美好食物。我是個做事仔細、認真的人，對種菜盆、營養土采購也是嚴格把關，買的全部是品牌產品。我深知，現在毒塑料盆不少，重金屬的堆肥也有，媒體披露過有些地方的蔬菜基地“都是直接采用垃圾填埋場的垃圾做底肥”，重金屬“毒”從口入，嚴重的可能致癌，所以凡是跟入口相關的物品，我都會認真對待。

妻子愛吃甜瓜，每次到超市，左挑右選，回家一吃就直呼上當。在選甜瓜時，我沒有聞到香甜的氣味，就跟她說，這種瓜是不會甜的。妻子不信，每次親自挑選，又每次失望。看見妻子無奈的神情，心想，只能我老漢親自種了。去年春天，我在種子商店買了一種叫青玉的甜瓜種子。回家后，燙種，催芽，播種在育苗杯里，不幾天就萌芽了。到了夏季，甜瓜熟了，在好幾米外就能聞到濃烈的香甜氣味。我種在盆里的甜瓜，一個居然也能長到六兩多，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太好吃了！”妻子一邊吃，一邊夸，竟然連皮帶籽全都吃了下去。我知道，這就是妻子一直在努力尋找的久違了的味道。

在夏秋季節，園圃的氣氛最是熱鬧，甜瓜、黃瓜、西葫蘆、西紅柿、黃秋葵也都開花結果了，陽臺上一派生氣勃勃。這個時期，蜜蜂最多了，它們很勤勞，我五六點鐘到陽臺時，它們已經先于我到達這里工作了，我不清楚它們是幾點上班的。蜜蜂們嗡嗡營營地忙碌著，在花朵里鉆進鉆出，不知疲倦。西葫蘆的花粉多，蜜蜂鉆進去一個轉身，出來時候身上黃乎乎的沾滿了花粉，它們就近停在碩大的葉片上，抖落下花粉，安靜地進餐。這個季節，也最讓人陶醉，十幾盆素心建蘭競相開放，陽臺上飄蕩著蘭花的誘人清香。我最關注蜜蜂的動向，我很希望它們來為這些不同品種的素心建蘭授粉，好讓我培育出新的蘭花品種。蜜蜂有時候也會選錯目標，它們圍著我飛來飛去，怎么也趕不走，原來是我的衣服熏染上了蘭花的香氣。我不是唯一被蜜蜂選錯的目標。有一天上午，天氣悶熱，沒有一絲風，我發現一群蜜蜂長時間圍著甜瓜藤在飛，并沒有停落下來。我順著蜜蜂成群飛舞的地方探視，發現有一個很大的甜瓜，長在隱蔽處，我平時一直沒有觀察到。我靠近前，聞到了濃烈的香甜氣味，這是個裂瓜，裂口有十厘米左右，瓜瓤的汁水帶著瓜籽流了出來，熟過頭了。我這才明白，原來蜜蜂不停地圍在這里飛舞，只是嗅到了甜瓜的香氣，卻始終沒有找到花朵在哪里。

我的園圃經過三年的建設，產量有了較大的提高。旺季時候，每天都能收獲一斤的蔬菜。我的園圃里，鐵皮石斛、甘薯、羅勒種得最多，這幾種植物不僅營養價值很高，而且還有抗腫瘤、抗氧化和提高免疫力的作用。

我種的四十多盆鐵皮石斛，今年五六月份，前后竟開了一千多朵花，石斛花不僅漂亮，采集下來還可以泡茶喝，資料上介紹，“鐵皮石斛花具有清熱、解郁藥用價值，每天用來泡茶喝，不但調節腸胃、增強抵抗力，舒緩精神壓力和心情抑郁，安心寧神，夏天還能消暑解郁”。平時的日子，我可以采收那些不再生長的封頂莖稈，洗凈后加水，用料理機粉碎，做成保健飲料，或者直接用來泡茶給妻子喝。鐵皮石斛是名貴的中藥材，有補五臟虛勞、抗衰老和抑制腫瘤等功效，“北有人參，南有楓斗”，民間還稱它為“救命仙草”和“藥界大熊貓”。過去，我們都是到藥房去買加工后的干品，叫鐵皮楓斗，而植物的名稱叫鐵皮石斛。后來因為不斷看到曝光的消息，說是種植的過程中為了追求產量，普遍存在過度使用農藥化肥的現象，就不敢再買，改成自己種植了。

年輕時候，在安徽插隊，主要口糧是甘薯，上海人稱作山芋。那時，天天吃甘薯，覺得生活太苦了。今天，理念不同了，天天吃大米，生活才苦呢！現在有機的甘薯和藤葉，售價都很高。這幾年，我每年都要種植一二十盆甘薯，從五月起一直采收到十二月中旬。甘薯很好種植，可以把整個甘薯塊莖種到盆里，也可以把甘薯長出的芽苗剝下來栽到盆里。往年我種的甘薯品種，有妻子老家山東榮成的“蜂蜜罐”，也有浙江的“天目香薯”，還有被稱為“蔬菜皇后”的綠茸菜。綠茸菜營養價值高、口感好，基本上沒有病蟲害，很好種植，被推薦為家庭陽臺種植的首選綠葉蔬菜。我想到安徽是甘薯主要種植區，當兵時又聽河南的戰友說起家鄉的甘薯好吃，便在網上訂購過這兩個省的甘薯苗，種植后發現容易發生病蟲害，盡管用了有機蔬菜適用藥劑來防治，但效果不佳，就不敢種了。有一次坐快車，司機是河南人，我順便說起此事，這個司機反應很快，他告訴我，“你還是應該種河南的地瓜。”我說，“為啥？”他說，“生病蟲害的地瓜說明不是轉基因的。”聽了這句話，我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在香草里面，我看到有些書籍里提到羅勒的人氣不是最高，人氣最高的香草植物是迷迭香，不知道依據是什么。妻子要我也種幾盆迷迭香，說中老年人多聞聞迷迭香，對身體健康有利。天貓上進口的十毫升迷迭香精油，售價約百元，她買了兩小瓶，給我一瓶，說，平時多聞聞，可健腦安神，聽說還預防老年癡呆呢！記得以前讀過莎士比亞的書，里面有句臺詞，大意是迷迭香能夠幫助記憶。我說，好吧，以后你別買了，我來種。現在每次到陽臺，總要聞一會兒迷迭香，感覺神志清爽多了。園圃里大大小小的羅勒種了不少，用大盆種的羅勒，長得很高，足有五六十厘米，也用拳頭大小的盆來種，也能長到大約二三十厘米。其實，羅勒是著名的藥食兩用芳香植物，又名“九層塔”、“金不換”、“圣約瑟夫草”，這種植物株型美觀，花葉秀雅，芳香味道類似薄荷和茴香，我很喜愛。我查了資料，羅勒開的花有九層，故稱作“九層塔”；在古代，羅勒被視為神圣植物，被稱為“圣約瑟夫草”。至于“金不換”的叫法，沒有查到資料，我個人分析，可能和“香草之王”的地位有關。羅勒在烹調中的應用十分廣泛，被稱為“四季種植的中西餐全能調料”。在我家，羅勒是經常食用的，食用方式很多。妻子愛喝羅勒茶，我愛吃羅勒面，我們也都愛吃羅勒番茄沙拉。我們家里做菜，都喜歡放一點羅勒調料。臺灣的經典家常菜是羅勒炒雞蛋，意式的吃法是羅勒番茄炒雞蛋，要數意大利餐和泰國菜里使用得最多了。羅勒和蘭花一樣，也是我喜歡送給朋友們的禮物。羅勒的生長旺盛期也就幾個月，我會及時采集種子，種子很像芝麻。我的羅勒是有機種植的，種子比市場上的要好多了，培育出來，除了自己享用，送給朋友也很受歡迎。在天貓上購買種子，也有不靠譜的時候，商家有無意的，也有故意的。我有好多次經歷，買羅勒種子，種出來是馬齒莧；買草莓種子，種出來是野草；買迷迭香種子，種出來是羅勒。這種出錯，商家通常都不會認賬，你白費錢不算，還浪費精力，更傷人精神。羅勒還有一種簡便的繁殖方式，很有趣，就是剪下十厘米左右的枝條，最好選沒有開過花的，修掉下面兩節的葉片，插入玻璃杯，水要浸過下面兩節，春夏秋季節，只須兩三天，節下就會萌發白白的細根，待根須繁多，就可栽入盆中。

香草類植物，如今越來越多地受到家庭的歡迎，成為陽臺上庭院里的園藝新寵，有的人家專門辟有香草園，可見喜愛至極。

我會在微信上發些圖文介紹園圃，也會有朋友前來光臨，他們稱贊園圃充滿了生機，說我“賞蘭陽臺上，悠然見辰山”的恬淡生活別有情趣。也有鄰居們在樓下時常觀望我的園圃，甚至有人覺得沒有看過癮，或者沒有看仔細，便直接沖上樓來，敲開房門后直奔陽臺而去，妻子攔都攔不住。

妻子有時候會精心地布置和裝扮一番，園圃頓時美麗異常。前年，妻子過六十歲生日，頭一天傍晚我下班時候，在巨鹿路上看見一個花販，自行車前斗和后架上插了一些鮮花，有幾支玫瑰，其他的都是洋桔梗和香石竹。我問花販，“全部買下多少錢？”花販愣了一下，看看鮮花，再看看我，眼睛一亮，“兩百元！”我沒有猶豫，“好！都要了。”花販開始往我背著的帆布包里裝，還剩下一多半，分裝了兩個馬甲袋。我付了錢，花販笑嘻嘻地接過錢，“老板，下次還來啊！”“你才是老板啊！”我笑笑，提起兩袋鮮花，沉甸甸地，轉身向七號線靜安寺站走去。我回家要乘坐兩部地鐵和一部公交，路上要近兩個小時，這一路上，總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我，我想，他們是把我看成老花販了！下了公交車，已經快七點了，郊區的夜晚顯得格外荒涼，路燈又是昏暗的，夜色掩護我走回了家，倒也沒有碰上一個人。回到家，妻子開了門，一看，驚詫地叫了起來，“買這么多啊！”一臉燦爛地轉身找花瓶去了，她的身后響起了一串清脆的笑聲。當天晚上，妻子修剪了鮮花枝條，插入瓶瓶罐罐里面，桌上堆得滿滿的，“今天先這樣放著，等明天都拿到陽臺上去。”那幾天，妻子還老是詢問，“你那身打扮，路上那些人都把你當成賣花的吧？”我這身打扮？！瞧我穿的，藍色的長袖的確良襯衫二十九元，黑色的全棉長褲大概五十多元，橡膠底板鞋六十多元，帆布包二十多元，加上年過花甲，氣色不佳，多半的人以為我是賣花的。第二天是妻子的生日，陽臺上擺滿了洋桔梗和香石竹，頓然生動靚麗起來，我們就如置身于花園一般，心情大好。六十歲這個生日是大壽辰，妻子簡簡單單地做了幾個菜，除了魚是葷菜，別的都是蔬菜，沒有酒水。那幾天，妻子愛往陽臺上去看看那些鮮花，回房間里，臉上掛滿了喜悅。現在回頭細想，人的幸福指數其實跟金錢關系不大，跟情趣、健康、相愛等等確有很大關系。

幾年下來，我的園圃帶給我最大的收獲，是快樂的勞動鍛煉了身體，愉悅了心情，充實了精神。帶給妻子的呢？我想，是愉悅了心情，充實了精神，增進了健康。我的園圃是生機勃勃的，我不斷地播種，我知道，播下的是希望。園圃的植物每天都在生長，它們的生命都照常在經歷著亙古不變的生命過程，每個植物的個體都要面對出生、成長和死亡，它們欣然地接受大自然賦予的一切，讓生命得到美麗的展現，它們生生不息，繁衍不絕。有時候，我會驚奇地發現，生命不僅是美麗的，也是頑強的。在園圃的角落，一根雨水管和地磚的接縫處，長出了一株芝麻菜，那里沒有土壤，它的萌芽，也就是生命誕生的時候，它沒有安然地躺在溫床里，它沒有得到呵護，竟來到了世上。當時我也沒有在意它，以為活不了，也沒有給它澆水施肥，誰知道幾個月過去了，它竟也成活了下來，照樣昂首挺立，沐浴在陽光里。它的模樣，雖然沒有盆里的兄弟姐妹們茁壯，卻也沒有弱不禁風，它的生命依然美麗。生命有一個本質屬性，就是自我調節。在生命的每一瞬間，這種調節都在產生作用，它不僅調整自身的各種機能，也調整自身與所處環境的關系，這是一種奇特的生命現象。我和妻子的生活方式，不只是追求生理上的健康，也同時追求心理上的健康。妻子后來學了心理學，成了業余的心理咨詢師，她不僅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也常常熱心地幫助別人克服心理上的障礙。

前不久的一天，我和妻子在林蔭路上走路鍛煉。妻子突然對我說，再過幾年想搬回市區住了。我問為什么？她說現在都好了。她還說，搬了家，你這么多的花草蔬果怎么辦啊？我一時無語。現在想來，完全可以說，“沒關系啊，因為我的園圃已經在我的心里了。今后，我們無論走到哪里，那兒都有我的園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