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別墅的老鼠

王一梅

老小姐薔薇獨自住在城郊的一幢別墅里，她很少說話，曾經收養過蝸牛、鳥、狗和一個年輕的男人……但是，他們只是在別墅里養好他們的傷，然后就離開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一個冬天，薔薇小姐收養了一只老鼠。老鼠的名字叫班米，他最大的愛好就是搬別人的米。所以，他是一只不受歡迎的老鼠，一直流浪了很多年。為了結束這種流浪的生活，他拖著他的小皮箱敲開了薔薇別墅的門。

薔薇小姐看了看班米破舊的皮箱，皮箱的四個滑輪已經少了一個，看起來再也經不起拖拉了。于是，薔薇小姐說：“如果你保證不咬壞我的木柵欄，不咬壞我的窗簾，我就同意你住在這里?！?/p>

班米保證自己不咬木柵欄和窗簾，如果牙齒實在癢癢了，他可以到屋外找一些高梁稈之類的嚼一嚼。

薔薇小姐覺得班米至少會住到明年春天，所以她準備了足夠整個冬天吃的面包和果醬。當她和班米面對面坐在餐桌旁的時候，她很高興將有一個伙伴陪她一起度過這個冬天。

班米把自己的房間安排在地窖里，這是他自己的選擇。盡管這樣，他那些野外的朋友——田鼠們仍然稱呼他是住在別墅里的班米。

到了春天，班米再也不愿意離開地窖，因為他太喜歡那里的瓶瓶罐罐了。他把別人的米搬回來，裝在那些罐子里，還用瓶子釀米酒。他不再和薔薇小姐一起坐在餐桌旁吃飯，而是更喜歡在地窖里把自己喝得大醉。

直到有一回，薔薇小姐到地窖里來取果醬，發現班米直挺挺地躺在地窖的樓梯旁，一動也不動。薔薇小姐搖著頭說：“哦，可憐的班米，好久沒有看見你了，可我知道你一直就住在這里。盡管你有些缺點，但我不會把你丟出去喂貓，我會好好埋葬你的。”

薔薇小姐在一簇潔白的薔薇花下面挖了一個小小的坑，然后拎著班米長長的尾巴，準備把他埋葬在這里。這時候，班米醒過來了，他看見薔薇小姐流淚的眼睛驚呆了，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人為老鼠的死流眼淚。

班米決定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他要好好地陪伴薔薇小姐。

可是，黑貓皮拉突然出現了。作為一只貓，皮拉最大的缺點是不會輕聲走路，因為這個，他一輩子都沒有抓住過一只老鼠。

他對薔薇小姐說：“我是一只碌碌無為的貓，現在我老了，沒有人愿意收留我，請您留下我吧?！?/p>

薔薇小姐說：“我理解你，也很同情你，但是，我這里已經住了一只老鼠，我不希望我的別墅里天天發生戰爭?！?/p>

皮拉很生氣，他開始發脾氣。半夜里，他大聲地在別墅的屋頂上走路，讓自己高大的身影順著月光投射在別墅的地板上。但是，黑夜里最讓人害怕的是孤獨，所以，皮拉的這些舉動，薔薇小姐并不在意。

皮拉就在別墅的籬笆上竄來竄去，把薔薇花瓣打得漫天飛。在拍打薔薇花的時候，皮拉把自己的爪子弄傷了。

薔薇小姐把皮拉抱進別墅，取出白紗布，把他受傷的四只黑爪子一層一層包扎起來。

班米在這時候開始收拾自己的皮箱，他對薔薇小姐說：“我又要去流浪了，我走了以后，您讓皮拉住進來，他比我更加適合您?！?/p>

班米伸出他的手——他戴了一副小小的白手套——和皮拉纏滿紗布的爪子握了握，然后就離開了薔薇別墅。

許多年以后，班米經過了很多地方，他釀造的米酒常常讓貓喝醉，但是自己從來沒有再醉過。流浪的日子里，他一直想念著薔薇小姐，這種想念讓他日夜不安，他很擔心皮拉和蝸牛、鳥、狗一樣，養好了傷就離開薔薇別墅。

他焦急地回到薔薇別墅，看見那只走路大聲的黑貓皮拉靜靜地蹲坐在薔薇花下面，花瓣一片一片落在黑貓身上，但是黑貓仍然一動也不動。

皮拉，這只從來沒有抓住過老鼠的貓看著班米，眼睛里流出了淚水。

看著薔薇花最后一片花瓣落下來，班米明白，他再也見不到薔薇小姐了。

他，流浪了許久的老鼠班米，也靜靜地坐在薔薇花旁邊，流著眼淚，就像許多年以前薔薇小姐為他流淚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