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海萍
摘要:本文認為,宋明理學具有獨斷論的性質,宋明理學把“禮”視為“天理”,這是一種獨斷,把“天道”、“天理”視為“仁”,是一種獨斷,“性即理”或“心即理”的命題是一種獨斷,把“天理”與“人欲”對立起來,提出“存天理,滅人欲”,是一種獨斷,認為人性、人心具有內在自足的規定性是一種獨斷。
關鍵詞:禮;天理;性即理;心即理;存天理;滅人欲
近代,英國的經驗論者與歐洲大陸的唯理論者圍繞著認識的來源、過程、檢驗等問題展開了爭論。英國哲學家休謨把這種對人的認識能力不加考察就斷定人的認識是可靠的理論稱之為獨斷論。如果說,對于人的認識能力不加考察就斷定人的認識是可靠的,這是一種獨斷論,那么,宋明理學關于“性與天道”的學說,關于心性理的學說也是一種獨斷論,是另外一種獨斷論。
一、宋明理學把“禮”視為“天理”,這是一種獨斷
理學是一種以“理”為最高范疇的宇宙圖式。理學的創始人之一程顥說:“吾學雖有授受,天理二字卻是自家體貼出來。”(《河南程氏外書》卷十二)“天理”或“理”是理學的基礎和核心范疇。二程把“天理”或“理”看作是事物之間的關系和事物內部的規定性,約相當于自然規律或秩序。“理”也指超越一切事物的最高原則、原理。作為事物規律的“天理”落實到人類社會中就構成了社會中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的倫常關系。事物的規律和人類社會的人倫關系都是統一的“天理”。實際上,二程包括其他宋明理學家對于自然規律是不感興趣的,他們感興趣的是“禮”,也就是父子君臣的等級關系準則。因此,在宋明理學家那里,“理”就是“禮”。
誠然,人類社會的存在必然要求具有一定的秩序,社會秩序是生存的保障,但這種秩序可以有多種形式。儒家所主張的君主秩序、禮制秩序只是其中的一種,它并非普遍的、超歷史的。把這種具有社會歷史性的禮制秩序說成是普遍的“天理”,只能說明理學家維護君主制度的本質。宋明理學要為禮制秩序、綱常名教尋求本體論上的根據,他們以為只要把“禮”拔高,抬到“天理”的程度,這一問題就算是解決了。凡事冠以“天理”便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地具備了合法性。他們獨斷地把“理”說成就是“禮”,只是為了不允許別人懷疑“禮”的合法性而已。實質上,“禮”的合法性問題并沒有解決,只是被他們掩蓋起來罷了。
二、宋明理學把“天道”、“天理”視為“仁”,是一種獨斷
理學把“天道”、“天理”視為仁,理由是“天道”是生生不已的,萬物在上天的庇佑下得以生長,因此“天道”、“天理”是善的,是仁。這同樣是把自然界的規律與人類社會的道德混為一談。理學家始終不能分清自然界與人類社會是兩個不同的領域,它們有著不同的規律。他們把作為社會道德現象的“仁”當作“天道”、“天理”的屬性,純粹是一種想當然的做法,這是一種拙劣的類比。自然界中萬物的生長無所謂仁與不仁,而理學家們把自己的觀念強加于“天道”上,只能是一種獨斷,犯了異類不比的錯誤。
退一步講,即使自然現象與人類社會可以類比,也不能說明“天道”就是仁。天不僅生長萬物,還消滅萬物。春天萬物蓬勃生長,而秋天則肅殺一片。有生就有死,有榮就有枯,任何事物都有產生、發展、滅亡的過程,這才是事物發展的規律。如果說天生萬物是仁,那么天滅萬物就是惡了。理學家們對萬物的滅亡視而不見,或者說,他們回避了這一方面。
三、宋明理學的“性即理”或“心即理”命題是一種獨斷
宋明理學最有影響的兩個派別是程朱理學和陸王心學,在心、性、理問題上,理學派的基本命題是“性即理”,心學的基本命題是“心即理”。在朱熹看來,“天命之性”稟受“天理”而來,所以是至善純一的。王守仁強調“心外無理”、“心外無物”、“心外無事”。一般說來,性是人的本性,是人之為人的根據,心是人的精神狀態和心理過程,理是事物的規律和事物存在的根據。理是外在的,性、心是內在的。性、心、理是三個不同的概念,它們有著不同的內涵和外延,而“性即理”、“心即理”這兩個理學的基本命題卻把它們等同起來了,這在邏輯上造成了一定的混亂。理學家們本來的意思是說,人性的內容是理,人心中具有理,然而“性即理”和“心即理”兩個命題卻把它們煮成一鍋粥燴了。理學家們把“禮”說成是“天理”,又斷言“性即理”、“心即理”,只不過是要把“禮”由外在的限制變為內在的自覺。
四、宋明理學把“天理”與“人欲”對立起來,提出“存天理,滅人欲”,是一種獨斷
理學家們認為天理與人欲是對立的,天理存則人欲滅,人欲興則天理亡。朱熹說:“圣賢千言萬語,只是教人明天理,滅人欲”。(《朱子語類》卷十二)王陽明說:“學者學圣人,不過是去人欲而存天理耳”。(《傳習錄·上》)理學家們對人欲缺乏理性的反思。欲望有好有壞,實現欲望的手段有合法與不合法,合理的欲望推動著社會的進步。在現實生活中,追求物欲是一種普遍的現象,追求物欲只要運用合理的手段也不會導致惡。宋明理學的心性論把天理與人欲對立起來,不是建立在超越物欲之上,而是建立在擯棄物欲之上,使得其人生理想缺乏現實的生活基礎,成為可望而不可及的空中樓閣。
五、宋明理學家認為人性、人心具有內在自足的規定性是一種獨斷
儒家思想尤其是宋明理學認為人性、人心是無限的、圓滿自足的。孟子說:“萬物皆備于我矣,反身而誠,樂莫大焉。”萬物皆備于我是說是非善惡俱在我心中,萬物是以我為其標準和存在的根據,人只要常常反省內心、推擴本心,就可把完滿的道德心性實現出來。在朱熹看來,理是萬事萬物存在的根據,理是圓滿的,在人心中的天命之性是稟受天理而來的,所以是圓滿自足的。王守仁的“良知”也是主體先天具有的內在具足的規定性。在宋明理學看來,因為“天道”或“天理”就在人心中,“性即理”或“心即理”,人的本性或心就是“理”,所以,所謂超越其實就是回歸,回歸到心中的“天道”或“天理”。人性本身就是完善的,人心是圓滿自足的,只是由于物欲的蒙蔽才使人墮落了,喪失了真正的自我,只要人不斷地修身養性,去掉心中的物欲,恢復本真的自我,便實現了生命的超越,即可達到圣人“與天地參”的境界。其實,人性、人心是有所虧欠的、有限的還是圓滿自足、無限的,這是一個有待人們在社會實踐中反思考察的問題,那種不加考察就對人性、人心有所斷定的理論實則是一種獨斷論。
參考文獻:
[1]《儒學社會通論》陳勁松著,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出版
[2]《宋明理學中的〈孔顏之樂〉問題》李煌明著,云南人民出版2006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