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靜
摘要:作家們在轉換為批評家后,所產生的文學批評也應當算得上是一種創作。茅盾對現當代文學中所作貢獻頗多,他的文學批評也是一個重點,又因為文學批評中的理論在實際運用中不僅會影響茅盾對其他作家作品的評價,也會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自己的創作,因此要探究茅盾文學,尤其是他的思想中所體現的現代性,可以從他的文學批評思想中進行探究。茅盾的文學批評觀點主要包括“人生文學”、推崇“客觀性”,強調“為人生而藝術”這一命題,理性思想濃厚,與中國現代性的特性十分相符。
關鍵詞:現代性;茅盾;文學批評;政治理性
一、現代性與中國
現代性是“現代”的本質,它是“現代”的內在表現形式,是推動“現代化”的內在精神力量,由感性層面、理性層面、反思超越層面三個部分作為正為整體而構成。現代性是不分國籍的,但中國的現代性起源于西方,具有外源性;并且受國情決定,是被強加賦予的,故具有被迫性。與西方的“脫神入俗”不同,中國由于幾千年的封建思想文化由儒家獨占正統,已經形成了圣化的傾向,“圣人之教”統治感性、理性,以道德理想主義構筑終極價值,因此是“脫圣入俗”。中國現代性的感性是先天發育不足,一方面理性壓制感性,程朱理學更是強調“存天理、滅人欲”,以天道天理轉化為人道人倫,另一方面是沒有足夠的土壤,中國的農耕社會主要求溫飽,對發財的感性欲望并不強烈。而“怨恨心態”轉變成的“集體怨恨”,造成近現代以來曠日持久的大規模社會革命運動。中國的現代理性則根基不深,工具理性動力不足、科學精神沒有充分發展,“五四時期”的“科學”也只是是社會科學,并且這一“科學主義”很快轉變為“達爾文社會主義”,引入的只是“科學結論”而不是“科學精神”。至于反思超越層面就幾乎沒有了,建國之后的中國在反現代性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也失去了對現代性的糾正,直至改革開放才有重建。
二、茅盾的文學批評與現代性
現代性與文學的關系實際上是“現代性對現代文學有決定作用,發生了現代文學的各種形態;文學對現代性的反叛形成了文學的現代性。”站在這個角度上,我們分析茅盾文學批評理論中所體現的現代性。
(一)“人生文學”觀點
茅盾在1920年發表了第一篇批評文章,題為《現在批評家的批評責任是什么》,闡發了他后來漸趨完整的“為人生”的文學主張,視“真實”為文學的第一生命。
1.“文學反映人生,強調文學與人生的聯系”
受丹納的影響,茅盾也認為文學與種族相關、與環境相關、與時代相關,并建立了文學反映論,認為“假如人生是個杯子,文學就是杯子在鏡子中的反映。”[1]其次還從環境出發強調文學的真實性,“作家要創作熟悉題材”;從時代出發要求文學具有現實價值。文學的隨意性和自由性是茅盾拒絕,文學現代性中還原人的精神自由的層面是缺失的。
2.“文學指導人生,強調文學對人生的指導作用”
茅盾認為“文學不僅僅是杯子的反映,還應當是指南針。”一方面主張文學宣傳思想,對思想外化于文學高度肯定;另一方面強調文學的政治作用,認為文學應當為政治服務。而茅盾在實際上“本就不是為藝術而藝術的文學信徒,而是要以文學撬動革新杠桿的社會活動者”[2]可以說茅盾更喜歡嚴肅文學,強調文學的意識形態性,希望文學能夠對大眾起到教化作用,也就是文學“理性現代性”——由現代性的分化而產生的文學的分化之一。
3.“文學走向人生,是人生文學首要解決的問題”
茅盾在這一方面提出“生活三度”說:“廣度”是指作家要改變生活環境、擴大生活范圍;“深度”是指作家應生活在人民中間,積累豐富的生活經驗;“密度”是指“近人情”,作家要全身心的與人民擁抱。“天馬行空式”的寫作是不被茅盾所看好的,用于消遣娛樂的通俗文學和完全以審美為主導的純文學并不符合茅盾的要求,深入生活、重視作家思想才是茅盾在“文學走向人生”中強調的重點。“這里的思想在茅盾看來主要包括作家的人生觀、世界觀和作品對社會現實的意義兩個方面。……對脫離思想而孤立地談技巧的做法表示出堅決的否定態度。”[3]
4.“在強調文學與思想的關系時,也未忘記文學是因藝術性而形成的”
但在這一點上,茅盾也應當只是“未忘記”而已,并沒有多么重視。他談人道主義、個性、自由,反對過文以載道,但這都是在承認社會改造、平民主義、文學應當為社會變革服務以后,才肯予以承認的;談人,但他的人的內涵已帶有階級色彩;談個性,但他又要作家忘了自己,以投入人類為歸宿,個性在此只是人類的一種容器;談文學的藝術性,但他認為文學有思想、有社會作用更重要。現代文學的本質應當是反思與超越,而不是仍然局限在理性的框架內、刨除審美這一文學的本質內核,但顯然茅盾這一理論中正體現了他在這一方向上的歧路。
(二)“客觀性”的推崇
茅盾的“客觀性”思想包括三層含義:作者以客觀的態度從事創作,運用客觀的手法達到客觀生活的真實體現。茅盾的客觀性要求作家們冷靜地面對生活、反映現實、描寫真實,要求作家對生活本質和規律進行再現。
“真實體現客觀生活”即強調作者對文學題材的選擇。茅盾在《評四五六月的創作》中首先注意第一個十年前半期“大多數的創作小說反映了怎樣的社會生活”,并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大多數創作家對于農村和城市勞動者的社會很疏遠,對于全般的社會現象不注意,他們最感興味的還是戀愛,而且個人主義的享樂的傾向也很明顯。”[4]“從這里可以看出茅盾對這一時期小說創作“題材”方面的態度,他希望小說能反映廣闊的各種各樣的社會生活,即‘全般的社會現象,而對這一時期創作的‘把戀愛作為中心的創作情況表示不滿。”[5]不但要體現客觀生活,而且還要反映政治生活、反映人民的革命斗爭,必須強調政治性、階級性。“戀愛”也應當是客觀生活中的一部分,但“茅盾對此表示不滿”這一前后相互矛盾的現象恰說明他的“客觀生活”與一般意義上的客觀生活是不完全相同的,中間應當再加一些東西進去。至于個人的主觀情感情緒等與政治、革命無關的不為茅盾所喜,這恰體現了他對文學的觀點中所體現的理性精神,尤其是政治理性。
客觀的態度和客觀的技法也同樣體現著這種政治理性。一方面可以理解為茅盾拒絕主觀情感和感性精神對文學作品的影響,或許是認為這并不重要,反而會影響文學“為人生”、“為政治”服務的作用——文學是一定要有這一作用的。另外,創作方法本應當是非自覺的意識活動,(下轉第287頁)(上接第247頁)只能依靠審美體驗,是個體的、一次性的、不可重復的,一定要主張采用客觀的、現實的、現代性的技巧,就會束縛文學創造的自由性。崇尚寫實為時代思想,就是茅盾形成他的理性思想誘導性的原因。
三、小結
茅盾的文學批評一直采取“時代要求——作家立場——作品傾向”的基本思路,“通常就是先分析作家的傳記材料,包括其家庭出身、階級成分、知識修養、生活環境等,特別注意審察在特定歷史時期由作家的階級立場所決定的政治態度或時代變革所引起的作家世界觀的變化,以此為前提,進而考察作品的思想傾向和社會價值,說明作家的立場如何制約作品傾向,最終又將作家創作所反映的趨向或問題提到社會現象的高度去分析,判定其在特定歷史條件下所可能起到的社會作用。”[6]所以不論從他的文學批評觀點還是文學批評思路來講,茅盾都受困于政治理性中,將審美性在文學中的地位極大的降低,認為評判作品的價值不能就作品論作品,而必須充分考慮到作家的階級出身、社會閱歷以及政治態度。
不論是文學創作還是文學批評,都不能沒有理性精神的參與,但過于強調政治理性就會傷害文學,以犧牲文學的方式完成現代性的建立,反而可能造成精神自由的喪失、文學反思超越層面的消失。
參考文獻:
[1] 茅盾. 文學與人生[J]. 快樂閱讀, 2012(2):6-7
[2] 徐秀明. 現代性的恐懼與誘惑--茅盾小說的創作歧思及其文化意味[J]. 杭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3(5):68-72
[3] 朱智秀. 《中國新文學大系(1917-1927)·小說選集·導言》研究[D]. 蘭州大學, 2008.第81頁
[4] 《二十世紀中國小說理論資料》共五卷,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2月第1版
[5] 朱智秀. 《中國新文學大系(1917-1927)·小說選集·導言》研究[D]. 蘭州大學, 2008.第4-75頁
[6] 溫儒敏. 論茅盾的“作家論”批評文體[J]. 天津社會科學, 1993(3):45-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