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爺

倪西赟

狗爺年輕時不叫“狗爺”，人稱“虎爺”。虎爺高大威猛，喜歡打獵，槍法也遠近有名。虎爺生性心高氣傲，總覺得打野兔打山雞小打小鬧的不過癮，總想打野豬和虎狼那才威風。虎爺養了幾條機警兇猛的獵犬，但有一條名叫“黑牙”的獵犬雖對虎爺忠心耿耿，可虎爺就是不喜歡。因為有一年過年，黑牙很好奇地去叼小孩扔的鞭炮，被炸傷了雙眼，之后的黑牙總看不清它前面的是人是物，虎爺稱它為“廢物”。有好魚好肉，虎爺總是先分給另外兩條獵犬。那兩條獵犬咬死了鄰家的雞，虎爺也不責罰。虎爺常說，有能力的狗才是好狗，沒能力的狗吃屎都嫌多。

一日，虎爺聽說數百里外的伏牛山有人見過野豬，也有人說見過豹子。虎爺坐不住了，他帶了獵槍和干糧，還有兩條獵犬就出發了。當然，黑牙也死皮賴臉地跟著。

伏牛山綿延數十里，樹木叢生，一連幾天，虎爺沒有發現什么野豬、野豹，更不見虎狼。

一天半夜，半睡半醒的虎爺突然打了個寒戰，渾身寒毛豎起。借著月光，虎爺在月色朦朧中看到一條狼正站在不遠處觀望。他戰戰兢兢地摸到獵槍，上膛，瞄準狼狠狠扣動了扳機，準備來個出其不意，然而槍竟卡了殼。虎爺緊張地跺了一下腳，罵了一句娘。狼此時也看到了虎爺，它眼里露出了兇光。虎爺慌忙喊了一嗓子，讓兩條獵犬同時上前與狼搏斗。一條獵犬本欲與狼搏擊，可一看見狼，前腳一軟，跪在了地上。狼可不客氣，上前一下咬住獵犬脖子，獵犬不久斃命。另一條獵犬一看不對頭，掉頭夾著尾巴一溜煙不見了。滿嘴鮮血的狼伸直了脖子朝天號叫，虎爺感覺到樹梢在抖動，驚恐地后退了幾步，一下碰到了黑牙，虎爺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虎爺稍彎身子推黑牙上前，當他把手放在黑牙背上時，明顯感到黑牙身體也在“突突”發抖。

突然，黑牙向前一竄，在狼不遠處一下豎起身子，并擺出搏斗的姿勢，而且吠聲震天！狼顯然被嚇了一跳，定住，它機警地看著黑牙。黑牙不急于進攻，而是圍著狼做著夸張的動作和奔跑。狼觀察到黑牙是在虛張聲勢，而且姿勢也趔趔趄趄，于是瞅準時機準備攻擊。然而，黑牙反應更快，一躍而起，號叫著先下手為強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虎爺拔腿就跑。一路上虎爺感覺自己身輕如燕，腳下生風，虎爺剛開始還聽到黑牙的叫聲、咬聲，到最后耳邊只剩下了呼呼風聲。

逃生后的虎爺，回家后癱在床上三天不吃不喝。驚魂稍定，虎爺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黑牙。他再到伏牛山找到遇險的地方，只見在草叢邊有半張殘缺不全的狗皮。虎爺知道那是黑牙的，他把狗皮抱在懷里，潸然淚下。虎爺喃喃地說：“有人英雄了一輩子，最關鍵時刻卻熊了；有人一輩子窩囊，關鍵的時候竟是英雄！”

是的，從來沒有人把狗稱為英雄，就算救了人，它也只是一條狗而已，最多也只是心里默記，從不說出口。虎爺也一樣。但終究是內疚，既然沒有勇氣把狗稱之為“救人英雄”，那么虎爺就自甘降格，他把自己威風凜凜的“虎爺”的名字改成“狗爺”，算是對黑牙最大的紀念了……

（摘自《林中鳳凰》 圖/高加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