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飄搖的保護區

小喬爾·K. 伯恩

春天，馴鹿遷徙到保護區的沿海平原，在那里的苔原上度過六個星期，吃草、生育后代，還要躲避蚊子和獵食者——包括阿拉斯加原住民獵人，因為馴鹿是他們的重要資源。沿海平原還可能蘊藏著石油。

叢林飛機突然偏離了礫石鋪成的飛機跑道，慢慢地轉向卡克托維克的村莊，很快，一個黃點從一大片褐色的苔原—也或許是美國最有爭議的地產—上空呼嘯而過。

千年來，北極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的沿海平原是北美馴鹿和候鳥的夏季家園，北極熊亦在此越冬，也是原住民的狩獵場。這里還可能蘊藏著約77億桶石油，于是問題就產生了。

1980年，美國國會在設立這個面積達780萬公頃的保護區之時，美國正面臨著10年內的第二次石油危機。因此，立法者們推遲對一個可能盛產石油的地區的命運做出決議。從那時起，他們便在這個問題上爭執不休。

“20世紀70年代初，我第一次來到這里時，它還是個人跡罕至的鄉村。”飛行員帕特·瓦爾肯堡說，他同時也是阿拉斯加漁獵部的一名退休生物學家，“現在，每當有媒體報道北極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時，總會有一大群人蜂擁而至。”

在過去的近40年里，共和黨十多次努力要開放這一地區進行石油鉆探，皆以失敗告終，于是阿拉斯加州參議員莉薩·穆爾科斯基在共和黨去年批準通過的稅收法案中加入了一項鉆探條款。

北美洲共有三種熊——黑熊、北極熊和灰熊，它們都生活在北極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內。弗洛里安·舒爾茨在坎寧河邊拍攝馴鹿時，注意到了遠處的這頭灰熊;當他再次看向它時，灰熊距他僅40米遠，也在望著他。“在這里常會遇到熊，我們總是神經緊繃。”負責管理該保護區的美國魚類及野生動物管理局表示。在這里，獵殺灰熊是合法的。

很多年都不會進行石油鉆探，專家說。但現在的美國政府迫切地想要推進新法律規定的這兩項租賃權的銷售，每項涉及的土地面積至少有16.2萬公頃。假設各種監管和法律障礙都能被消除，阿拉斯加州將和美國政府平分收益，國會預算辦公室的收入將達到22億美元。根據最近的土地租賃價格，營利前景非常樂觀。

阿拉斯加州不繳納銷售稅和所得稅。石油和天然氣產業所需的資金占該州政府預算的90%，每個阿拉斯加人每年還有超過1000美元的紅利，產自北坡的石油通過阿拉斯加輸油管系統輸送，政府對其征稅，構成了這些資金和紅利的主要來源。自2014年石油價格暴跌以來，該州的預算赤字已達數十億美元。更糟糕的是，盡管最近油價出現了反彈，但自從1988年以來，石油產量持續下降。美國能源情報署2012年的一份報告估計，如果油價持續走低，阿拉斯加輸油管系統最遲將于2026年關閉。

“如果關閉了阿拉斯加輸油管系統，阿拉斯加就完蛋了。”一位在那里工作的石油地質學家說。該州的30萬個私企工作崗位中，有超過三分之一仰賴石油和天然氣。

在北極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西部，阿拉斯加國家石油儲備區及其鄰近的州有土地已開放供勘探。在這些地區新發現了約87億桶可開采的石油。這一數字來自美國地質勘探局12月的一份報告，該報告被要求推遲到對稅收法案的關鍵性投票結束后再發表。

如今除阿拉斯加州和夏威夷以外的其他48個州都擁有豐富的頁巖油和天然氣，因而對于整個國家來說，在美國荒涼的邊境開采石油的成本效益計算方法是不一樣的。“這可是個不得了的問題。”位于安克雷奇的阿拉斯加大學經濟學家莫辛·古埃塔比說，“我們把誰的利益最大化了？我們考慮到荒野對于每個美國公民的價值了嗎？還是說，我們只是把阿拉斯加人的利益最大化了？”

攝影師弗洛里安·舒爾茨在德國南部長大。“在歐洲，哪怕是偏遠的地方也沒有類似的荒野。”他說，“這是最后的荒涼景觀之一，就像回到了乳齒象稱雄大地的時代一樣。”

在過去的四年里，他花費了大量時間探索這個保護區。北極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覆蓋的區域從南部的針葉林區延伸至波弗特海的苔原，面積超過7.8萬平方公里，是一個完整的生態系統;只有零星分布的幾座小屋透露出人類活動的痕跡。坎寧河畔的保護區邊界則風貌迥異：河對岸是埃克森美孚新建的湯姆森角氣田，包含面積約為120公頃的礫石地面、藍色的鋼結構建筑和白色的鋼制氣罐、碼頭和一條飛機跑道，還有長約18公里的礫石路。一條管道朝著北坡的工業中心普拉德霍灣向西延伸。

“我們把誰的利益最大化了？我們考慮到荒野對于每個美國公民的價值了嗎？還是說，我們只是把阿拉斯加人的利益最大化了？”?

—莫辛·古埃塔比，阿拉斯加大學經濟學家

2005年，瓦爾肯堡帶著我駕駛飛機越過坎寧河，重新回到保護區后，他指給我看，那些大群大群的淺棕色北美馴鹿很快變成了分散的鹿群。我們循著薩德爾羅奇山脈的山麓，向邁克爾森山積雪覆蓋的山丘走去。

突然，在一個狹窄的綠色山谷（名叫日落山口）的另一邊出現了成千上萬頭馴鹿，它們在原地轉來轉去，等待著輪到自己進入這個山谷。這個場景已經上演了千年，舒爾茨對它再熟悉不過，它也在我的記憶中留下了烙印。

兩種財富

北極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占地780萬公頃，擁有豐富的生物多樣性和潛在的化石燃料儲量，自1980年成立以來一直飽受爭議。環保人士稱，開放保護區的沿海平原用于石油鉆探，會危及馴鹿及北極熊等脆弱物種的重要棲息地，由于受氣候變暖的影響，北極熊已經是在艱難求生了。

如今，格蘭特馴鹿種群蓬勃興旺，數量達到創紀錄的超過21.8萬頭：有一多半的雌鹿在保護區內產仔。北極熊的情況不容樂觀，在本世紀的頭10年里，波弗特海南部的北極熊數量銳減了40%。北極熊的健康狀況有所下降，幼熊的數量減少，夭折的幼熊越來越多。由于北極氣候變暖導致海冰變薄，更多的北極熊需要在陸地上搭巢過冬。北極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的沿海平原擁有阿拉斯加州最好的筑巢棲息地。

沒有人知道這片平原的地下蘊藏著多少石油，也沒人知道石油勘探可能對當地的野生動植物造成怎樣的影響。美國內政部在出售租賃權之前，必須對環境可能遭受的影響進行研究，專家和公眾都將參與其中。爭論雙方都在準備迎接一場曠日持久的法律和政治拉鋸戰。

“我們希望內政部不要倉促地出售租賃權。”阿拉斯加油氣協會董事長卡拉·莫里亞蒂說，“我們知道環保團體會對草案、租賃權的出售及隨之產生的后果提出質疑，我們希望內政部能仔細斟酌所有細節。”她說，北極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開始向外輸送石油的時候，恐怕她現在上二年級的兒子都已獲得工程學學位了：“這的確是為了下一代。”

曾在美國地質勘探局工作了30年，如今供職于北極熊國際協會的北極熊科學家史蒂文·阿姆斯特拉普說，石油公司可以控制自己對北極熊造成的影響，例如可在每年4月份，北極熊離開過冬巢穴前往大海之前限制石油開采量。但這樣的措施忽略了大局，他說。

“我們早已知道該如何拯救北極熊。”他說，“我們應該停燒石油。要是不這么做，那么我們制訂的所有法規就是一紙空文。如果我們不能阻止全球變暖，這一切就都將失去意義。”

這個議題確實事關子孫后代：在阿拉斯加北部，他們最看重的會是什么？“有一件事是確鑿無疑的，”阿姆斯特拉普說，“不管他們在哪里鉆探石油，那個地方都將不再是荒野。”這將如何影響生態系統的剩余部分以及這個國家，是個大問題。

秋天，在飛往美國的加利福尼亞州和墨西哥之前，雪雁最后在苔原上空兜了幾圈，有如一架架長著羽毛的戰斗機。有200多種候鳥在北極國家野生動物保護區度過夏天，將保護區與除澳大利亞之外的各大洲生動地聯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