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威電影宇宙十年

文|李 濛

《復仇者聯盟3：無限戰爭》上映時，漫威電影宇宙已經整整擴張了10年。10年時間，從《鋼鐵俠》到《復仇者聯盟3》，漫威電影始終謹慎地遵循著類型片的創作原則。其內容概括起來，無非是聲光火電、打打殺殺，偶爾穿插一些男女之愛和手足之情。看膩了的人說這都是套路，看不膩的人說這是情懷。

特呂弗曾說過：“當一部影片達到某種程度的成功，它便變成一個社會學意義上的事件，它的品質問題便變成次要的了。”這句話用來說明漫威電影再適合不過。從《驚奇漫畫》問世到漫威電影宇宙發展裂變，超級英雄早已超越角色本身，成為一種有所指意義的符號，是美國大眾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多年來一直存在于美國甚至全球人民共同的記憶中。

從漫畫到電影：半個多世紀的造神運動

要談論漫威電影宇宙的前世今生，就必須先回到1939年。這一年，出版商馬丁·古德曼創辦了漫威公司的前身—時代漫畫公司，開始著手出版超級英雄漫畫，與DC公司在漫畫市場上分庭抗禮。

20世紀三四十年代，帶有恐怖驚悚元素的作品在市面上頗為流行，因此漫威初期創造的超級英雄形象通常怪異可怖，故事也充滿了獵奇色彩。如最早的海王納摩，是人類和生活于海底的亞特蘭提斯人所生的混血兒，擁有兩棲能力；同年推出的初代霹靂火，是生化實驗的產物，周身布滿火焰。

到了1940年年底，“二戰”危機波及全球，面對軸心國敵人的暴行，獵奇驚悚類漫畫漸漸失去市場，取而代之的是愛國主義題材的作品。也就是在這一時期，漫威最經典的超級英雄形象—“美國隊長”應運而生。

▌《鋼鐵俠1》

▌《綠巨人》

▌《鋼鐵俠2》

▌《雷神1》

美國隊長一改以往漫畫角色的怪異外形，他英俊強壯、武藝高超，手持盾牌，是典型的美國大兵形象。他充滿了正義感和使命感，為人類的安全不停地戰斗，在最動蕩的年代里成為“美國精神”的最佳代言人。

1961年，時代漫畫公司正式更名為“漫威”，斯坦·李擔任《漫威》雜志主編，并開始創作《神奇四俠》。從這一時期開始，漫畫讀者不再滿足于只看到打雞血、喊口號的正義之師，他們渴望看到更多元的英雄形象。從這之后，超級英雄們變得更加接地氣，他們性格各異，有困惑、有弱點，形象也愈發豐滿。

20世紀60年代，漫威創作力旺盛，推出了大量與眾不同的超級英雄形象，每個英雄都有一批忠實擁躉。斯坦·李靈機一動：能不能讓超級英雄之間偶爾“串門”，引起粉絲討論，從而形成更龐大的漫畫受眾群？1963年，“神奇四俠”以客串的形式在《不可思議的蜘蛛俠》中出場。這是漫威旗下的英雄第一次在各自獨立的漫畫之外的合作。同年，第一期《復仇者聯盟》出版，美國隊長、蜘蛛俠、鋼鐵俠等角色被正式集合在一起。從此以后，漫威的超級英雄常常通過跨界產生關聯，在完全不同的故事中互動，英雄之間漸漸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系，形成了一個龐大而復雜的“漫威宇宙”。

20世紀80年代之后，科技迅猛發展，電影、電視成為主流娛樂手段，更新緩慢的漫畫很難滿足大眾的娛樂需求，將漫畫改編成電影，勢在必行。但漫威的電影之路并非順風順水，在經歷了破產重組、版權轉讓等艱難時期后，漫威幾乎是賭上全部身家，背水一戰，于2005年開始籌拍自己的第一部超級英雄電影《鋼鐵俠》。

2008年，《鋼鐵俠》上映，取得了5.85億美元（約合現在人民幣38.9億元）的全球票房成績。除了緊湊的劇情、酷炫的特技和小羅伯特·唐尼的出色表演，時代對超級英雄的再次召喚也是這部影片在商業上取得成功的重要因素。

▌《美國隊長1：復仇者先鋒》

▌《復仇者聯盟》

▌《鋼鐵俠3》

▌《雷神2：黑暗世界》

▌《美國隊長2：冬日戰爭》

“9·11”事件之后，美國長期籠罩在恐怖主義的陰影之下；2007年的次貸危機，令許多人的美國夢暗淡。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大眾再次燃起了對超級英雄的渴慕。鋼鐵俠外形帥氣、玩世不恭，角色充滿喜劇色彩，相比嚴肅正經的美國隊長更能博大眾一笑；再加上這部電影講述了鋼鐵俠與恐怖分子斗智斗勇的故事，暗合了美國人民渴望清除恐怖主義的心理。因此，以這樣一位超級英雄的故事作為漫威電影的開路先鋒，真是再合適不過。

至此，漫威電影宇宙正式拉開帷幕。

超級英雄：人與神之間的“折中項”

農耕時代早已過去，人們心中的神話情結卻從未消失。但隨著人類個體意識的增長，遠古時期人與神二元對立的關系顯然已經不適合不斷進化的人類社會。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超級英雄的故事是古代神話傳說在現代的變體。人們在心中勾畫出這樣一種超越人類的存在：他們擁有非凡的能力，可救蒼生于水火；但他們又善良慈悲，恪守道德底線，絕不做傷害弱小之事；他們身上有人的全部特點，具備同理心，能體會到常人的喜怒哀樂。

傳統英雄通常外形俊美、行為正確、道德感和使命感極強，這樣完美的形象常讓大眾產生距離感，在普通人看來，他們仍然是接近于神的存在。為了消解英雄與大眾之間的矛盾，贏得更廣泛的接納和喜愛，漫威創造的超級英雄常常帶有某種性格或能力上的缺陷，甚至他們最初走上匡扶正義之路的動機也不純粹。他們穿上制服、拿起武器可上天入地，但脫下制服后又泯然眾人。哪怕如“雷神”這類如假包換的神，其性格特征、思維方式以及情緒起伏也與凡人無異，甚至有著比普通人還多的生活煩惱。這樣的英雄形象也被稱作“反英雄”。

鋼鐵俠就是典型的“反英雄”。這個角色誕生于1963年，正值冷戰愈演愈烈之際。他風流倜儻、揮金如土、自戀狂妄，簡直就是“驕奢淫逸”的典型，但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迎合了當時大眾對上流社會的幻想。同時，相比其他因DNA變異而獲得超能力的英雄，鋼鐵俠是真正的肉體凡胎，他完全憑借高智商、雄厚的財力和高科技武器躋身超級英雄之列。在那個科技爆炸、大搞太空競賽的年代，這樣的角色比美國隊長更加鼓舞人心，當之無愧地成了青少年心中的偶像。該系列電影上映時，冷戰早已結束，因此影片中的鋼鐵俠少了一些政治色彩，多了一些人情味。

▌《銀河護衛隊》

▌《復仇者聯盟2：奧創紀元》

▌《蟻人》

▌《美國隊長3：內戰》

▌《奇異博士》

星爵在漫威電影宇宙中的形象與原漫畫中的有較大出入。在漫畫中，他童年時目睹母親被殺，一心復仇，性格冷酷怪異。而在電影中，雖然他也是自幼喪母，但童年陰影遠沒有漫畫中那般對他影響深刻。電影《銀河護衛隊1》于2014年上映，漫威電影宇宙第二階段接近尾聲，彼時觀眾已經開始對初代“復仇者”審美疲勞，迫切希望看到更接地氣、更有喜劇色彩的超級英雄。被搬上大銀幕的星爵是個小混混，以偷竊太空寶物為生，與他組隊的幾個朋友也都是某種程度上的“loser”。這樣的改動無疑給漫威電影宇宙注入了一股活水，讓作品緊緊貼合大眾流行審美，暫時避開了過時的危機。

個人英雄主義的隕落

盡管超級英雄在形象上越來越接近普通人，但大眾仍對擁有超能力者表現出一種微妙的拒斥態度。這種拒斥并不難理解，它來自于排除異己、自我保護的本能，時而表現為盲目崇拜，時而表現為恐懼。因此，超級英雄們為了能在社會中安然生活，必須小心翼翼地隱藏身份。那些造型夸張的制服是他們的圖騰和徽記，同時也是他們的保護色。穿上制服，便將自己與大眾區隔開，執行使命，除暴安良；脫下制服，則又回歸大眾，繼續過普通人的日子。

幾乎所有的超級英雄電影都暗藏了這樣一個規則：一個超越大眾力量的人，必須遵循大眾的道德，并將超能力用于服務大眾，哪怕這種服務是以武犯禁、以暴制暴，但只要不傷及大眾的利益，便能得到全社會的接納。一旦擁有超能力者打破了大眾的道德底線，威脅到了大眾的利益，那么他便會被簡化成反派，成為眾矢之的。

DC旗下的超級英雄大多是獨行俠式的人物，常常在與反派斗爭的過程中有意無意地危及大眾的安全。因此DC公司的作品除了表現正反兩派的對抗，還會深入刻畫個人英雄主義與大眾之間的矛盾。如超人、蝙蝠俠，時而被媒體捧為天神，時而被貶為惡魔，行俠仗義的英雄卻總是背負深深的誤解。

漫威則簡化了這種矛盾，把主要情節放在了英雄的成長歷程和正邪之戰上。但個人英雄主義與大眾文化的對立是一種客觀存在的事實，如何在故事中規避這個問題呢？于是便有了體制。“變種人”有X學院，“復仇者”有神盾局，除此之外，神奇四俠、銀河護衛隊也都是以團體作戰的方式出現。至于鋼鐵俠這種不屑于合作、熱衷于單打獨斗的自戀狂，其背后依然有美國政府和軍方，本質上仍在體制之內。由此看來，漫威超級英雄電影似乎從來不宣揚個人英雄主義，反而是靠在作品中創建體制和組織來否定個人英雄主義。

《復仇者聯盟3：無限戰爭》留給了觀眾一個開放式結局：超級英雄們戰敗，變成煙塵消逝，生死不明；滅霸穿越到另外一個時空，意味深長地眺望遠方。按照漫威公司發布的計劃，《復仇者聯盟3》之后，漫威電影宇宙的第三階段也即將接近尾聲，初代復仇者們可能會在這場“無限之戰”后陸續退場。

沒有了體制庇護的超級英雄們，漫威會賦予他們怎樣的結局呢？恐怕無外乎兩種：要么在終極戰役中死去，成為一座豐碑；要么從此深居簡出，隱姓埋名，等待下一次時代的召喚。

▌《銀河護衛隊2》

▌《蜘蛛俠：英雄歸來》

▌《雷神3：諸神黃昏》

▌《黑豹》

▌《復仇者聯盟3：無限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