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龍躍梅
“極簡”是陳和生辦公室的風格。房內的辦公桌、茶幾、沙發都是最簡單的擺設,唯一顯眼的是貼在墻上的工程圖紙。
就在這間略顯單調的辦公室里,這位已步入古稀之年的中科院院士,主持締造了“國之重器”——中國散裂中子源。
3月25日,位于廣東東莞的中國散裂中子源通過了中科院組織的工藝鑒定和驗收。建成后的中國散裂中子源成為中國首臺、世界第四臺脈沖型散裂中子源,填補了國內脈沖中子應用領域的空白。
這些成績并未讓這位中國散裂中子源工程總指揮停下腳步。4月的日程依舊被排得滿滿的,大部分時間里,陳和生都守在東莞科研一線,每天早上8點上班,沒有固定的下班時間。陳和生一生都在為中國高能物理的發展、為國家科技實力的強大而奮斗,這是他認為人生最幸福的事情。
時間回溯至72年前。1946年8月,陳和生出生于湖北省武漢市的一個中醫家庭。1978年,陳和生順利考入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下稱“高能所”)。此時,恰逢諾貝爾獎獲得者丁肇中教授應鄧小平的邀請為中國培養高能物理研究人才,陳和生以扎實的專業功底脫穎而出,通過層層選拔成為德國漢堡丁肇中實驗組的研究人員。
在實驗組,來自全球的科研人員同臺競技。陳和生鉚足了勁,經常每天工作十多個小時。憑借扎實的功底和刻苦鉆研的精神,他在實驗組脫穎而出。后來,丁肇中從實驗組15位中國訪問學者中,挑選出兩人到美國麻省理工學院跟他攻讀博士學位,陳和生是其中之一。1982年8月,他來到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學習。
丁肇中對陳和生的影響非常大。“在這里,我養成了嚴謹的科學作風,學會了嚴謹地做科學實驗,我得到了非常好的鍛煉。”陳和生說,丁肇中對科學的獻身精神對他影響至深,一直是他學習的榜樣。
如今,陳和生把這種科學精神傳遞給年輕一輩。他最想傳給年輕人的有三樣:“嚴謹的科學作風,對國家科學事業的責任感,以及對國家的忠誠。”
1984年底,中科院啟動博士后試點工作。已在麻省理工學院做了半年博士后研究的陳和生回到祖國,來到高能所,成為中國第一位博士后。
1998年夏,在北京正負電子對撞機乃至中國高能物理發展陷入困境時,陳和生被任命為高能所所長。他提出了北京正負電子對撞機重大改造(BEPCII)方案。

▲陳和生在北京正負電子對撞機國家實驗室的控制室里(新華社 金立旺 攝)

▲陳和生(新華社金立旺攝)
2000年前后,陳和生主持制定了《我國高能物理和先進加速器發展目標》,全面規劃了中國高能物理和基于加速器的大科學裝置的發展戰略。2000年7月27日,時任國務院總理朱镕基主持國家科教領導小組第七次會議并聽取了匯報,審議并原則同意了這個報告。
消息傳來,整個高能所倍感振奮。令人沒想到的是,正當大家滿懷欣喜積極推進時,美國康奈爾大學宣稱,其對撞機CESR采用“短平快”的方法,能比BEPCII早兩年達到同樣的的性能指標。
這一消息帶來了巨大的沖擊。美國康奈爾大學對撞機CESR的負責人曾經是高能所的高級顧問,在高能所工作了3年,對這里的情況非常了解。當時,有些人就非常迷信這位曾經的顧問,認為和美國競爭必死無疑,甚至還有人喪失了信心,離開了高能所。
“我和國際上的專家討論后認為,美國康奈爾大學的方案不一定能實現,中國的設計方案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做成。”陳和生回憶說。
于是,陳和生在團隊中喊出了一句催人奮進的口號:“兩軍相逢,勇者勝。”憑著這股不服輸的勁兒,陳和生率領科研團隊迅速對方案做出重大調整,2004年到2009年,經過整整五年時間加班加點、晝夜奮戰,完成了北京正負電子對撞機雙環方案改造。
在全體工程人員的精心設計、精心研制、精心安裝調試下,BEPCII沒有經歷大的反復和挫折,按計劃竣工,成為國際上最先進的雙環對撞機之一。而美國康奈爾大學的對撞機CESR只達到了其設計指標的1/4。
“我們最后竣工的對撞機性能比對方高12倍,牢牢地把握住了我國在這個領域的主導權。所以北京正負電子對撞機就是一臺‘爭氣機’。”陳和生自豪地說。
陳和生把中國散裂中子源當作自己的孩子,它凝聚著他和團隊的心血。2006年5月,他到廣東為中國散裂中子源選址,最后選擇了東莞。克服了重重困難,2011年10月中國散裂中子源終于奠基,陳和生擔任工程指揮部總指揮和工程經理。
不久,陳和生卸去了高能所所長的職務,一心一意地領導中國散裂中子源工程的建設。這一年,他65歲,頭發已有些花白,身影也不復往日英挺。
“散裂中子源是用來自大型加速器的高能質子轟擊重金屬靶,引起金屬原子的散裂反應,釋放出大量的中子。這些中子形成非常強的中子束流,中子經碰撞減速后與樣品發生散射,最后由中子散射譜儀接收。科研人員就根據這些中子散射的數據分析出被觀測物體的微觀特征。”陳和生說,“通俗點說,散裂中子源就像一臺‘超級顯微鏡’,可以研究DNA、結晶材料、聚合物等物質的微觀結構。”
從工程動工起,陳和生就把東莞當成自己的第二個家。對于自己的付出,他渾然不覺,反而很心疼團隊里的年輕人。“年輕人平常要照顧孩子,送孩子上學、參加課外班等。等孩子上大學了,家里又有老人要照顧。”陳和生說,部分科研人員要離開北京,到2000多公里外的異地去工作,不是件容易的事。(據《科技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