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最早的盲人學校——啟明瞽目院

任超

盲人教育，是一種特殊教育，距今不過一百多年的歷史。在中古時代，也曾有過盲人養育院，但數目太少且僅限于養育，至于教育是談不到的。直到十八世紀末葉，因為人道主義倡行，一般人對于盲人才由鄙視漸漸轉為憐憫，開始有人注意到盲人教育。1785年，法國人阿羽伊根據他研究的結果首先創立了盲童學校，是世界上成立最早的盲童學校。

最早將盲人教育介紹到中國來的是英國公立會的牧師穆威廉，他于1871年在北京首先創立瞽目學校，后各地也都漸漸設立。據民國教育部統計，全國已辦盲人教育的有15省市，計：江蘇、湖北、湖南、河北、山東、福建、廣東、廣西、四川、云南、陜西、甘肅、南京、上海、青島等，共有盲人學校22所，就學盲生694人。本文重點介紹在北京創立的啟明瞽目院。

一、啟明瞽目院歷史沿革

（一）初創

1871年英國公立會牧師穆威廉來中國傳教，“見中國盲童不受教育不習技能，蓬飄萍泊至為可憐，富家之盲童尚有祖產可食，貧室之盲童無依無賴或淪為乞丐”[1]，鑒于歐洲各國盲人教育的發展，也想在中國設立幾個同樣的盲人學校。后穆威廉回國籌募了一批款項，同時，英人戈登庫明女士對于他有不少的捐助，經費問題解決。于是便在東城甘雨胡同創立了瞽目學校，即啟明瞽目院的前身。學校男女兼收，為了使盲童能夠獲得生活的技能，讀書外還要做工，實行半工半讀。由于盲童學校初次創立，一般人對它不是很了解，所以盲童入學的為數極少。后來，威廉因病故去，由其妻女繼續承辦，到1919年歐戰發生，國外的捐款經費來源斷絕，學校停辦。

（二）續辦

1921年歐戰停止，國外的捐款又繼續寄來，中華圣公會決定恢復瞽目學校，并且主張將校址遷到郊外，于是便在阜成門外八里莊西恩濟莊購買了空地一百畝，建筑校舍，改名為啟明瞽目院，由中華圣公會聘請牧師甘華德擔任院長。當時學生只有二人，甘牧師有鑒于灌輸普通教育不足以使盲童自營獨立，于1923年創辦女班工廠，1924年設男班工廠，學生漸達二三十人，教授道德、衛生、普通知識等課。工廠內男童學習織布、制鞋、編藤以及木工，女童學習織絨、紡紗、縫紉、烹飪，“不數年間成績卓著，卒業生徒由殘廢而為有用之人。各教會薦引工作，各工商愿予安置。咸自食其力，知聞之人無不稱許。”[2]

（三）艱難維濟

七七事變之后，北平秩序大亂，1938年甘牧師回國，學院由法籍法克斯牧師繼掌。1940年，法牧師也回國了，院務無人執管，遂登報征聘新院長。唐山礦務局職員英人穆德明看到招聘啟事，（穆德明即創辦人穆威廉的四公子，自幼長在中國與盲人共處）為承父遺志，毅然離棄礦局優職，自此執管該院。1941年大東亞戰爭爆發，經濟來源斷絕，院務難以維持，乃于1942年5月，由中孚銀行協理孫錫三接辦，至8月華北各敵系機關獨立，瞽目院由聯合義賑會接收，委托羅季軒代理院長，張一農為副院長。到1942年冬，日本與英美開戰，資金凍結，經費中斷，不但工作受阻，即便衣食之資亦時虞不給。1943年8月，日軍嫉視院務遺員，收占破壞瞽目院，盲童學生大多流散離去。

二、創辦情形與教學管理

（一）知識學習

瞽目院男女兼收，盲童年齡在9歲以上12歲以下，經人介紹，由校醫檢查證明沒有傳染病且眼盲程度極深確實不能醫好的才可報名。填寫保證書后，方可入校。每年每人的學雜費是80元，課本由盲童自己抄寫，盲童抄寫東西用一雙特制的鐵針，另外有一塊銅的夾板，在板的上端排列著許多6個一組凹下去的圓孔，形式是直三橫二。他們將紙板放進夾板，依著字的讀聲，按照凸點的部位變遷，用鐵針一下一下地按下去，然后再將紙翻過來，便現出不同的凸點，他們用手代替眼睛摸這些凸點，便知道是什么字。用紙必須厚而硬，脆而薄的紙扎不出點，所以，盲童的文具相當昂貴。不過，一張紙可以兩面用，在兩行間隔指尖的還能再用一次。

瞽目學校創辦人穆威廉，為了適合中國環境，特別制定點字字母，和歐洲各國所采用的不同。盲童所用的字號由6個點變化組合而成，以點數的多少和部位的變遷，表示54個字母，這54個字母，和從前的官話字母相似，稱之為點字字母。在這54個字母里，有18個聲母，36個韻母，韻母可以獨立，但有時也須加上聲母，可是聲母確不能獨立的。盲童學會點字字母后還能自己寫信，但是讀信的人也必須認識點字字母。

盲童也可以做數學，打算盤。他們用的算盤和普通人用的一樣，盲童摸每個珠子非常熟練。文具是一個長方形的鐵盤，上有規整的八角行列，數字是四方形鉛柱，兩端有凸出之點或單道雙道，以鉛柱于八角形內位置代表數值或等號、加號、乘號等。

（二）技能學習

瞽目院為糾正盲即殘廢的概念，教授盲童與健全人一樣的生活能力，利用盲童手指觸覺的靈感，創設了編織、藤作、席作、紡織、木工、縫紉、編制各科。教師為盲童裁衣，而縫合、掇扣憑盲童手指摸索邊線做成，盲童身上的衣衫鞋襪也是由他們自己縫制的。男校的勞作課程比較廣，女紅以外的編織他們都做得非常熟巧。畢業后，可以入工廠做一些自食其力的工作。學院內附設售品所，所內堆積著不少藤椅、藤桌、手提包、小籃、毛巾、茶墊等什物，這些售品猶如商店中陳列的什物。瞽目院的學生也有學成后在外用技藝謀生的，技藝雖好但由于不善經營大多虧損，大部分學生則留在校內工廠里做工，每月工資三元，管膳宿。報酬雖低，但較之僅知消耗不知生產的生活卻有了意義。

（三）培養生活習慣

瞽目院注重教養兼施，師生們的感情非常融洽，仿佛是一個家庭。盲童每天上午六時起床，早餐男生上午八時半，女生上午九時一刻，午餐男生下午四時一刻，女生下午三時半；讀書的時間是上午八點到九點，十點到十二點，工作的時間是下午一時半到三時半，下午五時至六時自習，晚上九時睡眠。女生在星期六的時候，還練習烹飪，由女教員擔任指導，做成以后，大家共用。在宿舍里，每人一個木床一木柜，柜外放衣服，柜里放書籍，被褥鋪墊全由自己動手，衣服鞋等也都由自己制作。女童的衣服及被單，還要鑲上花邊，雖然自己看不見，但也還是愛美的。盲童的記憶力都特別強，所以無論走到哪里，只要經過一次，永久也不會忘記的。無論是上課，做工，吃飯，睡眠，個人都有個人的位置，一般不會錯誤。

（四）課余生活

在圖書室里，準備了小說故事，例如：老舍的《老張的哲學》，張恨水的《彎弓集》，還有其他許多名著，也都是用點字母抄寫的，在工讀之余去翻閱。盲童還訂有兩種期刊，都是由上海的盲童學校編印，一種是周報，一種是月刊，在這兩種期刊上常有對于時事的報告，盲童通過這種途徑了解當時的社會。此外，運動場和普通小學一樣設有秋千、壓板一類的器械，另外還有足球，這種足球都附有鈴鐺，盲童隨著鈴聲去追球。普通的柔軟體操盲童也會做，雖然沒有辦法“看齊”，但是大體上做得也還整齊。至于普通游戲，也有十幾種之多，例如，貓捉老鼠等，做貓的根本就是閉著眼的，不會有偷看的弊病。盲童對于音樂很感興趣，在每星期二的下午，有一個中國音樂家，專門來教他們練習中樂，在每星期五的下午，有一個外國鋼琴家，專門來教他們練習西樂。每個人都唱得好，仿佛上帝，特別賦予他們一副歌喉，補償他們盲目的缺憾似的。“弦樂班在音樂室笙，簫，笛，南胡，絲弦……他們會的樂器真多！西洋樂器，口琴，提琴，鋼琴，也有幾人非常拿手，只惜設備與經濟關系，難以造就這般天才的瞽目朋友。每周兩小時的練習在技術方面講是少，為他們精神的調劑也不為多吧！有人建議努力多方面的訓練，將來到電臺廣播，也是一筆額外的收獲。這倒是一個最好的辦法，也是關懷育人教育生活的好消息吧！”總之，盲童的課余生活還是相當豐富多彩的。

三、辦學成績及問題

啟明瞽目學校常舉辦一些展覽，將學生作品展覽出售。所得資費補充學校經營。如《北京日報》就曾報道“崇文門外花市東首京師私立第一啟瞽學校現為注重事業養成育生獨立生活起見，擬將校中學生成績品工藝滕竹等物出售得資略科挹注經費，聞已發出傳單且因事屬慈善與普通謀利之性質迥不相同，擬呈報警廳免領營業執照云。”有的學生畢業后甚至自己開始經營一些小生意，能夠自食其力，達到了瞽目院教養盲人使其“殘而不廢”的目的。如《華北日報》曾報道“盲人張輔仁係前北京第一啟瞽學校畢業，品學兼優，對于編制滕竹用品，夙有心得，別具匠心，現在約集一般盲目同學，于崇外北小市口，開設輔明滕竹器制品處，已于昨日（三日）開幕，各種物品制作精良，式樣新奇，開中國盲人職業一新紀元，各界人士以其中用品均係盲人制造，竟極雅觀耐用，均為爭先定購云。”

但瞽目院并非以收養全部盲人為目的。“本院以提倡盲人教育，培養職業技能，促使自立為宗旨，非以收養為事，故對無法造就者，均屬愛莫能助，其已在工學兩科畢業者，則鼓勵其向外就業，遇有意外，院方亦必設法扶助，至于品格不端者，自在例外，而社會人士，每認本院為純係收養盲人機構，實屬對盲教隔閡之故耳，但今日敝院為服務社會，進行聯絡社會部合組籌設盲人職業機構，希望早日實現，以安殘盲生活，俾便服務生產，而達雖殘不廢目標。”

條件不足或學習怠惰不能完成學業的盲童，瞽目院會對其另行安排。如“張淑英（女），于本年一月，因學工成績，屢試未能及格且品行欠端，予以退學，該生住西四，西盒子胡同十一號，家有三輪多輛，出賃生活尚在不成問題。”“馬玉華（女）于本年三月間，經張淑英之母介紹，與西直門內新開路八號楊書田同意結婚，在本院立有不得虐待及遺棄字據手續。”“彭紹蘭于本年一月間，因年長性躁，工科毫無進步，交伊胞兄長老會西山修道院修士彭紹文領回，另謀出路，現由長老會代為籌款，在北池子謀設毛線事業。”“賀壽恒，于本年一月，自請退學，赴熱河，聯絡舊同學高福蔭，由該處福音堂達牧師代為籌款，組設盲人工廠，因治安關系，現在熱河平泉經營工業。”“華啟良于上年五月，因年齡過大，不能工作，經本院請準東城牌坊胡同養老院，予以收容，現在該院門房服務。”對于成績優異的則推薦到更好的學校繼續學業，如“王令聞（文）（女）于本年二月轉南京教育部特設盲啞學校初中就學。”

在瞽目院經營中也產生了一些管理上的問題，如啟明瞽目院學生吳繼普，控告該院院長張雨洲事件發生后，平津各報連續登載，社會人士密切注意。綜合各方意見來看，無論瞽目院是否有有失公允的地方，但是能得到新聞界、政府等的關心和關注可見民國時期盲人的生活情形得到了社會的重視。

啟明瞽目院雖然早在晚清成立，但是它的發展和擴大都在民國時期，學校使用的教學手段和對學生生活的悉心照顧是值得肯定的。創辦的工廠以職業教育為手段，培養盲人能夠學有所長，獲得一技之長以便在社會上能夠糊口，從而達到殘而不廢的目的。

參考文獻：

[1]啟明瞽目院募捐啟，北京市檔案館館藏檔案，檔案號：J002-002-00288.

[2]啟明瞽目院募捐啟，北京市檔案館館藏檔案，檔案號：J002-002-00288.

作者單位：北京市社會科學院歷史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