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汪洋

曾玉光

到處是水。到處是鋪天蓋地的水。濁浪翻滾，一片汪洋。恣意任性的水歡騰著、嬉戲著，一個漩渦追著一個漩渦，分不清哪是道路、哪是田塊、哪是河流。路明提腳往前，忽覺腳下一空……

一個激靈，路明睜開眼睛，發覺還身處萬米高空，剛才只是南柯一夢。雖說艙內溫度夠低，但路明還是被剛才的夢驚出一身冷汗。

“過去的12個小時里，我縣普降暴雨，降雨量達218mm，雨量最大的木坊鄉超過300mm。預計未來12個小時，我縣還將有200mm降雨量，局部將超過300mm，請注意防范！”

這是在上海登機前路明收到的暴雨橙色預警信號。縣里的雨已經下了幾天了，而且是越下越大，大有泛濫之勢。雨情急迫，今夜務必連夜趕回！按照行程，這次外出招商明天下午才結束，但路明不能等到明天下午，他是木坊鄉黨委書記，職責告訴他，雨情就是命令，災情來時他必須和他的百姓在一起，必須和他的干部們在一起。

木坊鄉地處山區，山高路深，政府所在地則地勢低洼，兩條河相匯而出，是洪災易發的重點區域，山邊得防山體滑坡，河邊得防山洪沖擊。每到汛期來臨，路明和他的干部們就如臨大敵。而這次雨情來勢兇猛，更是來不得半點兒疏漏。雖說路明在臨行前已做好了周密部署，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只要哪個環節出一丁點兒疏漏，都將給百姓的生命財產帶來重大損失！

路明想起了前兩年的一幕。也是這樣的時節，也是這樣的天氣，暴雨如注，他和幾個干部動員山寮窠的一戶人家轉移，戶主很固執，不肯離開，只能強拉，剛拽出房門沒多遠，只聽轟隆一聲，房子頃刻間被坍塌的后山沖倒，驚心動魄！嚇得戶主及路明他們倒吸一口涼氣。

這次的雨下得比上次還久、還急，情勢當比上次更為嚴峻！

一下飛機，手機剛一打開，鈴聲便遽然而至：

“集鎮街道上水！”

“上溪、下溪、路畬三個村道路被淹！”

“洋坊、寺背、河排、新屋、古杉五個村村道嚴重塌方！”

“東線南線八個村斷電！”

“陳山村通訊中斷！”

洪災果然來了。來得急，來得猛，比預計的還嚴重！

“群眾！有群眾被困嗎？”

“沒有！目前沒有群眾被困的報告！”

“干部在哪兒？”

“干部都下村了，都在各自的責任點上！”

路明心急如焚，馬不停蹄地往回趕。雨天路難行，加上途中有車打滑側翻，耽擱了不少時間，從廈門到木坊原本5個小時的車程，竟然走了8個小時！在這當中，鄉里的情況仍不時傳遞過來：“街面上水已50厘米！高崠村通訊中斷！”

早上6時，路明終于回到了木坊鄉，在距離集鎮一公里的地方，大水把車阻住了。也正在這時，他接到了最不愿接到的報告：“下溪村河塅組三人被困！”

這三人是一家，爺爺、奶奶和一個六歲的孫子，原本早被轉移，誰料到半夜，爺爺忽然回家取存折，隨后奶奶帶上孫子也回了。房子單家獨戶建在田中心，回去時還沒上水，等到收拾好東西想著要離開時，河里涌上來的水已經把他們給困住了，直至天明干部才發現。

“兩個老人一個小孩！都不具備自保能力，情況異常緊急，好在房子地基比較高，一時半會兒水還漫不進去。”

“通知應急分隊迅速到位！我馬上趕到！”

“下溪村道路被淹。”

“我知道，我想辦法進去！”

想辦法？有什么辦法？進出下溪村只有一條路，別無他法，唯一的辦法就是涉水前行！

可路明不會水。他后悔沒好好練游泳。他突然想起春晚小品里郭冬臨的一句臺詞：“下了水才知道自己不會水。”現在自己是沒下水也知道不會水，但還得下，因為他是鄉黨委書記。

路明拿出手機給老婆打電話：“我這幾天估摸是回不去了，照顧好兒子。”話有點兒哽哽的。收了手機，路明抬眼望去，只見到處是水，到處是鋪天蓋地的水。濁浪翻滾，一片汪洋。恣意任性的水歡騰著、嬉戲著，一個漩渦追著一個漩渦，分不清哪是道路、哪是田塊、哪是河流。

路明提腳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