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比誰傻

賈　葭

《2046》看完有一段日子了，我才慢慢從郁悶中蘇醒過來。

通常對某種東西懷著幻想的時候，目睹的結局往往會讓人沮喪。當初，海報上告訴我們：“你已經等了5年，難道要繼續等下去么？”實事求是地說，我從來沒有等過，也不打算繼續等，看完《花樣年華》之后，我對旗袍和紅酒一度厭倦。想象中的《2046》不會好到哪里去的。

王家衛的片子照例是看不懂的。這一感覺從《東邪西毒》開始，一直很讓我疑惑自己是不是還具備觀賞電影的能力。一般來說，看完國師張藝謀的電影，沒看懂，觀眾會罵張藝謀是傻逼。看完玄學大師王家衛的片子，沒看懂，觀眾會罵自己是傻逼。這是我的一位朋友對張王二位老師最樸素的認識。

前者很明顯，自《十面埋伏》上映之后，觀眾在影院笑倒一片，回家就前仰后合地上網發帖子開罵。看完《2046》出來，一個個都委瑣地問衛生間在哪里，沒人敢對影片發表評論的，大家都羞于承認自己沒看懂。但是，張王二位老師2004年不約而同做了一件事——把章子怡脫了。

王的片子任誰都會看出不同的東西來。我可能還是太年輕，不敢說自己看懂了。對于回憶這種東西，通常是既敬且畏的。回憶不是為了想起某些值得懷念的東西，恰恰是為了忘記某些不能面對的東西。

《2046》就是這樣。梁朝偉扮演的周慕云一如既往般地令所有漂亮女人對他死心塌地。每個女人都像一小塊破碎的鏡子，在里面看到一個破碎的自己，所有碎片合起來，會看到許多破碎的自己。同理，王老師——我很奇怪為什么沒人管王家衛叫老師——的整部電影一如電影的主人公，也是許多碎片和灰燼，像《東邪西毒》那樣的，觀眾就在這些碎片里不斷地陶醉著，尋找和自己的故事最相似的玻璃碎片，然后來割傷自己。

正如你所知道的，所有演員在經過5年斷斷續續地身心煎熬之后，仍然是沒搞明白王家衛想表達什么。他們只知道自己演的是誰，演的是什么事，而對于整部電影，卻是一無所知——王家衛知道就行了，演員算哪根蔥。事實上，多數人正是沖著什么都不知道的演員去看這部電影的。哪怕僅僅是喜歡一個曖昧的眼神或是一個蒼涼的手勢，像《東邪西毒》里的那樣。

看完電影，我小心翼翼地回家，又像一只蜘蛛掛在網上尋覓關于這部電影的種種說法，來證明我自己是不是真傻。結果發現，所有用文字來表達這部電影的人也都無法讓別人明白自己在說什么，正如王家衛的鏡頭。《2046》真的是一場瘟疫，所有的人都像周慕云那樣，陷入了一場痛苦異常的尋覓，把形而下的事情做形而上的解構。大約，觀眾一思考，王家衛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