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琳
戲劇家兼詩人的莎士比亞是文藝復興時期文學的集大成者,本文以莎士比亞第31首至第33首十四行詩的三個譯本為例,結合三位譯者的詩學觀以及接受美學的理論,剖析不同譯文給讀者帶來的多元化的審美體驗。
一、譯者及其詩學觀
“中國拜倫”——梁宗岱,獲“南國詩人”美譽。留學時與法國象征派詩歌大師保爾·瓦雷里相識相知。他的詩學觀也深受象征主義的影響。他將“象征”從象征主義文學運動中剝離出來,視其為人類的一種帶有普遍性的藝術模式和中西方詩學共有的創作美學原則。梁宗岱翻譯的《莎士比亞十四行詩》被余光中譽為莎士比亞十四行詩的最佳翻譯。
屠岸,筆名叔牟。歷任《戲劇報》編輯部主任,中國戲劇家協會研究室副主任等。在屠岸的詩學觀中,翻譯詩歌不僅要將原作的形式傳達過來,更重要的是要傳達原作的神韻。譯詩應該是兩個靈魂的擁抱,實現譯者與原作者的合一,實現兩種語言的撞擊與交融。
曹明倫,中國翻譯協會理事,擔任多種刊物編委。他認為,原作的語言和內容正如本雅明在《譯者的任務》一書中所形容的“像果皮和果肉一樣渾然天成”,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不能僅僅專注于語言層面的轉換,還要注重對原作歷史語境和文化語境的挖掘與研究,只取“果皮”而棄“果肉”則容易忽略“詩人最有內在價值的東西”。
二、“接受美學”理論概述
“美學”一詞最初的意義是對感官的感受。德國哲學家亞歷山大·戈特利布·鮑姆加登所著的《美學》一書的出版標志著美學作為一門獨立學科的誕生。美學的研究范圍很廣。美學是一門非邏輯性的學科,它強調的是人對事物瞬間的心理感受。
“接受美學”是美學領域的一個分支,由德國康茨坦斯教授姚斯首次提出。接受美學的理論核心是—讀者中心論,即強調讀者理解文本的主體性,探討讀者在接受藝術文本過程中的美學體驗。接受美學亦可看作是伽達默爾的解釋學在美學領域的移植與延伸,又被稱為—文字解釋學。
三、第31首譯文的神話結構之美
古希臘神話和田園挽歌擅長運用復活再生的隱喻或象征模式來悼念亡者。在第31首十四行詩中,莎士比亞便巧妙運用了古希臘阿多尼斯的神話原型,賦予了他已故摯友永生不滅的神性力量,豐富了詩歌的幻想隱喻和讀者的審美體驗。
例1 Thy bosom is endeared with all hearts,
Which I by lacking have supposed dead,
梁宗岱:你的胸懷有了那些心而越可親(它們的消逝我只道已經死去);
屠岸:多少顆赤心,我以為已經死滅,不想它們都珍藏在你的胸口,
曹明倫:你的心因眾心所愛而更可愛,我本以為消逝的眾心已死去,
在本詩的開頭,莎士比亞自我設立了一個交談的對象。關于“你”的解讀,屠岸認為,這首詩中的“你”是指莎士比亞的一位活在眼前的朋友,是他當下正與其傾訴情誼的朋友。而在其他兩位譯者及大多數讀者看來,這是所有死去的朋友的化身。三位譯者的譯文均通過轉折的表現手法,譯出了摯友在詩人心目中“死而復生”的開放性幻覺,為下文進一步的張力作了耐人尋味的創造性鋪墊。
四、第32首譯文的音韻之美
對于十四行詩的翻譯,屠岸先生有過如下精辟的論述:十四行詩的英文原作有嚴謹的格律,音樂性很強,給人以聽覺上美的享受,要把原詩的節奏—以行為單位的輕重格五音步完全用漢文來表達,是很困難的,兩種語言的差別太大。一般來說,輕重格是無法譯的。
五、第33首譯文的意象之美
莎士比亞第33首十四行詩通過一系列平凡卻又生動的意象描述了愛友對詩人的背叛。
例3:Full many a glorious morning have I seen
Flatter the mountain-tops with sovereign eye,
梁宗岱:多少次我曾看見燦爛的朝陽
用他那至尊的眼媚悅著山頂,
屠岸:多少次我看見,在媚悅的早晨,
莊嚴的太陽用目光撫愛著山岡,
曹明倫:多少個清晨我見輝煌的旭日
用至尊至貴的目光撫愛山丘,
在詩作的前兩行,原作者呈現出一個陽光燦爛的清晨;“Sovereign eye”運用了隱喻的修辭手法,莎士比亞常在詩歌中用“eye”來指代太陽,而貫穿本詩的“太陽”意象則顯然是指詩人的愛友,愛友好比早晨的太陽熠熠光輝,“sovereign”一詞原意為“至高無上和主權”,凸顯了愛友在詩人心目中不可替代的王者地位。在梁宗岱的譯文中,“至尊的眼媚悅著山頂”生動傳神地傳遞并升華了原作的意象,“至尊—媚悅”形成一組頗有戲謔色彩的對比,一位地位尊貴如同君主,但在熱戀中仍不忘對著愛人嬌嗔的愛友形象躍然紙上。
六、結論
根據接受美學的觀點,構成審美經驗的第三維是凈化,即人通過創作并在自己的創作活動中獲得美的享受,使自己的心靈世界得到升華,生活視野得到拓寬,并且啟迪讀者的審美智慧。同理,通過閱讀與分析莎士比亞第31—33首十四行詩的三個譯本,讀者可以跟隨三位譯者馳騁在多維的想象空間,重新得到心靈的詩意洗禮,找到圣潔的合音,對作品作出自己的審美評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