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我國蜜蜂授粉產業發展現狀
——訪國家蜂產業技術體系首席科學家吳杰

吳杰，男，1962年生，漢族，博士，中國農業科學院蜜蜂研究所研究員、博士生導師。現任國家蜂產業技術體系首席科學家、中國養蜂學會理事長、國家蜂產品標準化工作組副主任、農業農村部授粉昆蟲生物學重點開放實驗室主任。

先后主持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國家科技攻關、國家科技支撐計劃、公益性（農業）行業科研專項、國家蜂產業技術體系、農業科技成果轉化資金、“948”等多項課題，獲中國農業科學院科技成果二等獎3項（2項第一完成人、1項第二完成人），中國農業科學院青年科技成果獎1項（第二完成人）、全國農牧漁業豐收獎三等獎1項（第一完成人）。發表科技論文100多篇，主編專業書籍14部。

新世紀以來，國家高度重視蜂業發展，陸續出臺一系列政策予以扶持。2005年養蜂業被正式寫入《畜牧法》；2008年蜂業被納入“國家現代農業產業技術體系”；2009年習近平主席批示：蜜蜂授粉的“月下老人”作用，對農業的生態、增產效果似應刮目相看。隨后，2010年3月10日農業農村部出臺《農業部關于加快蜜蜂授粉技術推廣促進養蜂業持續健康發展的意見》和《蜜蜂授粉技術規程（試行）》兩個蜜蜂授粉方面的重要文件，制定了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部《全國養蜂業“十二五” 發展規劃》，為養蜂業發展指明了方向。這些政策出臺已有十幾個年頭了，我國蜜蜂授粉產業發展現狀如何？筆者采訪了國家蜂產業技術體系首席科學家、中國農業科學院蜜蜂研究所研究員吳杰。

記者：吳老師好！您是國家蜂產業技術體系首席科學家，又是中國農業科學院蜜蜂研究所“傳粉蜂生物學與授粉應用”創新團隊的首席專家。自農業農村部發布《農業部關于加快蜜蜂授粉技術推廣促進養蜂業持續健康發展的意見》和《蜜蜂授粉技術規程（試行）》以來，國家做了哪些支持蜜蜂授粉技術推廣的工作？

吳杰：2011年農業農村部設立公益性行業專項支持蜜蜂授粉技術研究；2013年5月23日農業農村部韓長賦部長主持召開專題會，研究促進養蜂產業持續健康發展問題，強調要大力推廣蜜蜂授粉增產技術。

自2013年起農業農村部在全國范圍內啟動了以油菜、大豆、向日葵、蘋果、梨、柑橘、草莓、瓜類、棉花等10種蜜源植物或蟲媒授粉植物為主的“蜜蜂授粉與綠色植保增產技術集成與應用示范”工作，對促進我國授粉產業發展有著重要意義。

2017年農業農村部1號文件〔農發〔2017〕1號〕《農業部關于推進農業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實施意見》中指出，“建設一批病蟲害統防統治與綠色防控融合示范基地、稻田綜合種養示范基地、蜜蜂授粉與綠色防控技術集成示范基地”；農業農村部《2018年種植業工作要點》中指出：“加力推進綠色防控減量，建設一批病蟲害統防統治與綠色防控融合示范基地、稻田綜合種養示范基地、蜜蜂授粉與綠色防控技術集成示范基地……”，這充分體現出農業農村部對蜜蜂授粉的高度重視與大力支持。

記者：國家蜂產業技術體系開展了哪些研究進行蜜蜂授粉技術的推廣？

吳杰：在國家一系列政策的大力支持下，“十二五”以來，國家蜂產業技術體系開展了油菜、蘋果、梨及設施作物的蜜蜂授粉技術及授粉蜂種的繁育、開發、利用等研究，制定、頒布蜜蜂授粉地方標準9套，蜜蜂授粉農業農村部行業標準3套，有力地促進了蜜蜂為農作物授粉增產技術的普及與應用。

具體開展5項工作：實用授粉技術的研究，授粉蜂種開發利用，蜜源植物導航系統的建立，蜜蜂授粉示范基地的建設以及主持制定地方和行業蜜蜂授粉標準工作。

記者：對實用授粉技術進行了哪些研究？成效如何？

吳杰：實用授粉技術研究主要開展的是油菜蜜蜂授粉技術研究、蘋果蜜蜂授粉技術的研究以及梨樹蜜蜂授粉技術的研究。

油菜蜜蜂授粉技術的研究進行了黃土高原油菜的開花生物學特性、油菜訪花昆蟲的調查及影響因素、蜜蜂采集油菜花的方向性及采集范圍等項內容的研究，為油菜生產中合理、高效利用蜜蜂授粉提供了理論依據及技術指導，農民利用蜜蜂為油菜授粉可以增產10%～47.5%。

蘋果蜜蜂授粉技術研究開展了蘋果蜜蜂授粉增產機理、不同規模蜂場及不同擺放方式對蜜蜂授粉效果的影響等研究內容，并結合生產實際進行了無授粉樹蜜蜂授粉強度和授粉樹配置不足條件下的授粉蜂數量等實用技術的研究，研究內容緊密聯系生產實際，能夠有效解決蘋果生產中的技術難題，形成的技術全面、系統，為蘋果蜜蜂授粉技術的推廣、應用提供了技術支撐，蘋果應用蜜蜂授粉技術增產幅度在5%～30%。

梨樹蜜蜂授粉技術研究進行了授粉蜂群最佳入場時間、授粉蜂最佳配置數量、不同授粉方式對梨樹坐果率的影響等實用技術的研究，又針對梨樹生產中授粉樹配置不足的問題，研究了蜜蜂通過特殊裝置攜粉為梨樹授粉及梨樹生產期間合理用藥的授粉蜂群安全技術，內容詳實、數據可靠，形成的技術實用、可操作性強，梨樹增產15%～30%，節約人工授粉成本40%,獲得了廣大梨農的普遍認可。

記者：在授粉蜂種開發利用方面進行了哪些研究？成效如何？

吳杰：授粉蜂種開發利用主要有熊蜂繁育技術研究和農藥及蟲害對授粉蜂影響的研究。

熊蜂繁育技術研究開展了本土熊蜂的飼養技術研究，成功篩選出6種本土優勢種熊蜂，重點進行了飼料對蜂群的生長發育的影響研究，在此基礎上對飼料篩選、優化，為本土熊蜂的利用奠定了基礎。

農藥及蟲害對授粉蜂影響研究完成了不同地區野生熊蜂種類微孢子蟲的寄生率調查及鑒定及熊蜂對6種農藥敏感性檢測，為熊蜂的健康繁育及合理利用提供保障。

記者：哪些地方建立了蜜蜂授粉示范基地？

吳杰：我們在山西、河南、陜西、遼寧、寧夏等11個省自治區建立蘋果蜜蜂授粉示范點5個，面積1000公頃，增產20%～75%，農民每畝增收200元以上；在北京、湖北、甘肅開展設施作物蜜蜂授粉增產示范。在四川、湖北、新疆和云南等5省自治區建立油菜蜜蜂授粉基地10000公頃，增產10%～15%，蜂農通過授粉獲得收入1000萬元，蜜蜂授粉增加農民收入2.2億元。

此外，北京在利用蜜蜂為設施草莓授粉、新疆莎車縣在利用蜜蜂為巴旦木授粉、海南在利用蜜蜂為大田黑皮冬瓜授粉、浙江金華在利用蜜蜂為大棚西瓜授粉的實踐中作物增產、提質效果顯著，取得了良好的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

目前，在山西、新疆、北京等地已經陸續出現一批專門從事蜜蜂授粉工作的授粉公司，蜜蜂授粉產業化正在逐步形成。

記者：由國家蜂產業技術體系主持，制定了哪些地方和行業蜜蜂授粉標準？

吳杰：主持制定《設施西瓜蜜蜂授粉技術規范》、《設施草莓蜜蜂授粉技術規范》、《蘋果蜜蜂授粉技術規程》、《大棚草莓蜜蜂授粉技術規程》、《黑龍江省蜜蜂為大棚西瓜授粉技術規程》、《油菜蜜蜂授粉技術規程》、《蜜蜂授粉大棚草莓技術規范》、《大豆網室雜交制種蜜蜂授粉技術規程》、《梨蜜蜂授粉技術規程》等地方標準9套，頒布《蜜蜂授粉技術規程 油菜》NY/T3044-2016、《設施番茄熊蜂授粉技術規程》NY/T3045-2016、《設施桃蜂授粉技術規程》NY/T3046-2016等農業農村部行業標準3套，為蜜蜂授粉技術的普及推廣提供技術保障。

記者：我國蜜蜂授粉產業發展過程中還存在哪些問題？

吳杰：存在4個問題：

一是蜜蜂授粉的重要性未得到政府和民眾的充分認識

由于蜜蜂授粉價值未能被一些地方政府部門領導和種植業者充分認識，加上宣傳覆蓋面較窄，阻礙了蜜蜂授粉技術的大力推廣。盡管政府層面已經做了一定的宣傳和普及，但授粉產業發展很多時候要面對的是基層的蜂農和種植戶，因此，如何使授粉價值的重要性更加深入人心并讓民眾接受才是授粉產業快速發展的保障。

二是缺乏對蜜蜂授粉產業的政策支持

我國的蜜蜂授粉，大部分都是蜂農轉地放蜂過程中“義務授粉”，這對蜜源分布集中的大蜜源地區起到了很好的授粉作用，然而，對一些分布集中但數量相對較少的作物，沒有一定的授粉費用蜂農很難前去放蜂，因此，造成作物授粉不充分、不全面，從而影響作物產量和質量。目前，由于我國缺乏對蜜蜂授粉業的具體政策扶持、資金和補貼，很多種植者授粉意識淡薄，不愿花錢租蜂授粉，推廣蜜蜂授粉技術相當困難。

三是濫施農藥阻礙授粉業的發展

我國對農藥的使用監管不到位，亂用藥現象突出，幾乎每年都會造成多起蜜蜂中毒死亡的惡性案件。蜂農由于舉證困難而很難得到法律的保護，致使養蜂人不敢去果樹種植地區放蜂，從而造成果樹授粉不足而減產；另外，蜂農用藥也缺乏監管，抗生素使用混亂，不僅造成了蜂產品的藥物殘留，還會引起蜂群抵抗力下降，影響授粉蜂群的質量。

四是蜜蜂授粉相關產業體系鏈尚未形成，基礎研究薄弱

我國授粉產業缺乏統一管理，授粉工作還處于一種被動的無序狀態，授粉相關的產業鏈如蜂群出租、授粉蜂箱及配套工具、病蟲害防治體系、農藥管理部門與種植業者用藥規范體系、授粉需求咨詢、服務等信息化管理體系等整套產業鏈還未完全形成。針對特定作物的授粉基礎研究薄弱，這些都嚴重阻礙了我國授粉產業化發展。

記者：對我國授粉產業的發展有什么建議？

吳杰：有6個建議：

一是加大宣傳力度，充分挖掘蜜蜂授粉對農業增產的潛力

通過廣播、電視、報刊、網絡等媒體進一步加大對蜜蜂授粉增產的宣傳力度，多開展針對中小學生的蜜蜂知識講座，通過長期的教育、培訓和宣傳讓授粉重要性深入人心，并吸引更多受過中、高等教育的年輕人參加到蜜蜂授粉隊伍中來。通過多方位、多層次、有的放矢的宣傳，引起與授粉相關的各個部門及環節的重視，使蜜蜂授粉真正成為農業的一項必不可或缺的產業，進一步挖掘蜜蜂授粉對農業增產的潛力。

二是制定相關法規，試行授粉財政補貼政策

國家要出臺相關政策或法規，適度對授粉的蜂農進行補貼，充分調動養蜂業者和種植業者的積極性，確保授粉各個環節出現的多種問題得到有效的解決與協調，保證授粉技術推廣順利進行，逐漸實現市場化的運營。

蜜蜂為油菜授粉

三是加快授粉技術的推廣力度，逐步建立蜜蜂有償授粉機制

第一，做好蜜蜂授粉增產技術示范工作，擴大普及和推廣力度。由農業主管部門牽頭，選擇幾種大宗的農作物建立蜜蜂授粉增產示范區，宣傳示范效果；第二，加強對養蜂者、種植業者應用蜜蜂授粉技能的培訓；第三，對不同地區、不同作物品種實行定量、定時配套授粉技術，建立一支有償授粉服務隊伍，逐步推行有償授粉服務機制。

四是充分發揮蜂產業技術體系的示范帶動作用

蜂產業技術體系的崗位專家、試驗站站長及相關工作人員大都來自我國蜂業高校、研究所及蜂業管理部門，這些中堅力量可充分利用蜂產業技術體系的影響力，借助所在單位平臺，并在蜜蜂授粉工作的推廣過程中發揮技術支撐與示范帶動作用。

五是完善蜜蜂授粉供求體系，建立授粉服務網絡

由農業農村部牽頭，在各地畜牧局設立蜂業服務機構，使授粉產業有專人管理，并形成財政、科技、環保、農業、畜牧等相關部門的溝通、合作互動機制，共同構建授粉服務網絡。建立專業化的授粉蜂服務和銷售網點，把小規模生產與大市場緊密聯系起來；以縣級蜂業合作社為依托建立專業的授粉中介服務機構，或成立股份制的授粉專業公司，或以兩者為依托建立起縣鄉兩級中介服務組織。制定科學、詳實的應用技術服務標準，完善售后服務體系。

六是重視蜜蜂應用基礎研究，為農作物高效授粉提供技術支撐

針對不同作物尤其是大宗農作物開展傳粉生物學及受精生理等基礎研究，為大田授粉技術推廣奠定基礎。針對阻礙我國蜜蜂授粉應用的關鍵問題進行技術攻關，以我國主要研究與應用蜂種為研究對象，對影響蜂群授粉的關鍵因素進行全面而系統的研究，提出調控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