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子蘅
摘 要:人格權能否獨立成篇一直是民法典制定過程中的熱點問題,至今仍無定論。但是隨著人格權立法的不斷發展,人格權的主體范圍在日益擴大,人格權的客體內容也日趨復雜。“特殊主體”是基于法律人格的主體與客體的演變而提出的概念,對特殊主體的人格權益進行保護,不僅是一般的人格權保護,而是對特殊主體有特定的保護。現代法律中的人格有由抽象人格向具體人格轉變的趨勢及必要性。筆者建議在民法典中將人格權獨立成篇,并將特殊主體人格權作為人格權篇獨立一章的內容加以規定。本文擬在此基礎上探究部分特殊主體的人格權益的特殊保護。
關鍵詞:人格權 特殊主體 人格利益
一、人格權篇中“特殊主體”概念的提出
(一)人格權篇中“特殊主體”的概述
民事主體包括自然人和法人。人格權的權利主體也隨著不斷發展,從一些人轉變為所有人,從自然人轉變為包含法人在內的一般人。盡管如此,許多特殊主體的人格權益仍然未引起特別關注。民法規定自然人的民事權利能力始于出生,終于死亡。照此規定,胎兒與死者是不具有人格及人格權的,盡管許多學者對此提出了異議,我國法律也始終堅持此觀點,對胎兒和死者利益的保護極為有限。再則,社會弱勢群體具有法律人格,但人格權的特殊保護只集中于部分社會弱勢群體,植物人、連體人、變性人等更為特殊的主體所應該享有的特殊人格利益鮮少提及。另外,還存在著某些人格權受限的群體,法律對其人格權的限制是否適當也值得探究。在此基礎上,以人格權獨立成篇為前提,提出了“特殊主體”這一概念。
(二)人格權篇中“特殊主體”的分類
第一,社會弱勢群體。因為性別,年紀,智力以及生理結構,人體組織不正常,喪失或部分喪失從事某些社會活動的能力而處于社會相對弱勢地位的群體,如老人,婦女,兒童,殘疾人等法律已經關注到的弱勢群體以及植物人,連體人,變性人等法律還未關注到的弱勢群體。
第二,人格權受限的群體。包括法人,公眾人物,犯罪分子,嚴重傳染性疾病患者等由于自身身份特性或行為品行的原因而不同于普通自然人的民事權利能力,人格權需要受到一定的限制或者說人格權不完整的群體,它們大多是由于保護公共利益的需要而被限制了某些人格權。
第三,虛擬型人格群體。主要包括胎兒,死者等不符合我國傳統民法關于人格權主體規定的要件即我國法律尚不承認它們具有人格,但他們卻又有許多“人格權益”亟待保護的群體。
二、“特殊主體”人格權益保護的爭議及國際趨勢
(一)我國對部分社會弱勢群體的權益保護有制定特別保護法,而對變性人,連體人,植物人等弱勢群體特別權益的保護卻基本處于法律真空狀態。但由于他們生理上的特殊性,他們主體資格的不明確性或沖突性,他們的人格權益卻更容易受到侵害。另外,他們的身份都具有“模糊性”,這給法律對權利主體身份的認識造成了困惑。就變性人來說,《魁北克民法典》是首個在變性人問題上做出規定的,我國目前的做法是依據居民戶口登記上的性別來認定變性人的性別。事實上,特殊人格權作為人格權篇的獨立一章,對人格自由、獨立、平等能有更好的安全保障作用,而變性作為人格自由的合理內容,完全應當上升為一種具體人格權來對待。對連體人法律人格進行認定的標準,有學者認為應當結合‘人的生物學、心理學以及社會學的基本特性,即判斷連體人法律人格的基本要素是:(1)健全的人腦;(2)獨立的意志;(3)能夠充當一定的社會角色。①連體人能否依各個個體獨立享有法律人格,即在于連體人的個體是否具有這三個條件。但是事實上,在人格權法中,連體人到底是作為“一人”還是“多人”予以保護各國法律界眾說紛紜。又如,當植物人已經完全喪失了意志,難以有醒過來的希望,用藥物維持其生命對其是痛苦,那么在一定狀況下能否基于人道主義剝奪其生命權。特殊人格權作為人格權篇獨立一章,連體人的分離權,植物人的終止治療權都需要進行規定。
(二)公眾人物,犯罪分子,嚴重傳染性疾病患者等人格權受到限制的社會群體,哪些人格權應該受到限制,受到多大的限制,各國法律的規定也不相同。隨著網絡時代的到來,公眾人物的個人隱私屢屢曝光于公眾的視野之下,公眾知情權和新聞自由與公眾人物隱私權、名譽權進行博弈,網絡暴力對公眾人物的身體及精神造成了極大損害,對此各國對輿論監督與人格保護的沖突都有廣泛的爭論,如美國為保護輿論監督而采取“實際惡意”原則,可同時對惡意侵害公眾人格的行為也予以嚴厲禁止。犯罪分子,嚴重傳染性疾病患者在被剝奪了人身自由之后,在牢獄及其他限制人身自由場所失去的卻不僅僅是自由,在那些場所身心極容易受到迫害,人格尊嚴受到嚴重踐踏。我國禁止對罪犯游行示威就是彰顯對罪犯人格權的保護,對死刑罪犯人格權的保護的規定也是我國人權事業的進步,但是罪犯在牢獄中被侮辱,毆打致重傷,甚至死亡的情形仍比比皆是。人格權獨立成篇后,可以通過刑法和行政法的相關配合,實體法與程序法相輔相襯,并行統一于相關法律法規的內容,一并加強對于人格權受限群體人格權的差異化標準體系保護。
(三)胎兒和死者有很多人格權益需要得到保護,但胎兒和死者在我國又不具有民事權利能力,沒有民事權利能力而具有民事權利其實是很矛盾的問題,我國法律為了避免這種矛盾,就不承認胎兒和死者具有人格,享有人格權益。但是事實上他們有很多權益得到了法律的認可并有保護的必要,許多國家也逐步開始重視對胎兒生命健康利益和死者名譽利益的保護。我國法律一方面暗示了他們的財產利益,另一方面又否定了他們的人身利益,一方面認識到胎兒及死者在現實中“人格”利益有受侵害的情況,另一方面又否認對他們的利益進行保護是基于他們擁有人格權。于是又有人提出了“準人格”概念,但其實都沒能合理解決胎兒和死者利益保護的問題。針對我國法律不承認胎兒和死者享有人格權及人格權益。我國許多學者提出了異議,梁慧星教授在《民法總論》中建議制定民法典時對胎兒的保護采用總括保護主義,即保護胎兒利益時視其為已經出生,以加強保護胎兒的利益。尹田教授在《民事主體理論與立法研究》中采納了梁慧星教授的觀點。王澤鑒教授在其《民法總則》中關于胎兒的權利能力他持認可態度,他認為,胎兒在出生前已經具有權利能力,胎兒的父母為胎兒的法定代理人代為行使胎兒的權利。他也在主持《中國民法典學者建議稿》中提出“人格權隨主體法律人格而發生,消滅。自然人從出生時起到死亡時止、法人自成立時起終止時止,依法享有人格權。但法律另有規定的除外。”有人認為,承認胎兒具有人格權那么流產或墮胎就是侵犯胎兒的生命權,但其實不然,法律本來就應該禁止墮胎行為,完全可以確立法定事由為墮胎行為違法阻卻事由。針對死者的人格權,有人認為,人死后,人格權自然消滅,因為不會再發生被侵害的情形,只需對死者的近親屬利益進行保護足以,其實不然,如死者的肖像或姓名被無權使用于營業活動,如何救濟,我國民法并未規定。對于“死者人身權”的法律保護,最高人民法院曾做出過多個司法解釋,而其中多次使用的又都是保護“死者的名譽權”的定義,然而這種對近親屬利益予以保護的規定所依據的權利本源卻頗為牽強即來源于親屬權的共享性。②有學者認為當承認了死者的人格權,這其實就是對死者的賦權,本質上就是對死者權利的延伸,參照國外司法實踐,在民法典中將人格權獨立成篇,并設專章規定胎兒和死者人格權保護是可行和必要的。
三、對“特殊主體”人格權益保護的建議
國際人權公約制定了很多對婦女,兒童,智障者,囚犯,嚴重傳染性疾病患者等人格權益保護的規定,如《消除婦女歧視宣言》、《兒童權利公約》、《智力遲鈍者權利宣言》、《囚犯待遇最低限度標準規則》、《艾滋病患者權利宣言》等,我國應該借鑒并在我國人格權法中有所體現。針對連體人,變性人應當制定相應的法律規則,他們擁有身體權,在不損害自己生命健康的前提下,應當有保護其人格權的特殊規則。植物人生命權的人為終止也應當順應國際趨勢,在滿足相應的法律規則下,可以終止對植物人的救治。對于公眾人物的人格權應該限制哪些方面,對哪些方面進行保護,特別是當對公眾人物人格權的利用是出于盈利目時,如何保障公眾人物的人格權。對此我國可以仿效美國“公開權”制度,保護公眾人物的人格權不被不法用于商業性活動。另外,我國有自己的國情,對公眾人物人格權的保護應該更為重視,在適當傾斜保護輿論監督的同時,應該制定相應的條款保護公眾人物的人格權。對胎兒和死者,我國應當承認其具有部分人格權,享有部分人格權益,當然,此人格權并非是指自然人可以享有的全部人格權,胎兒的人格權保護的是未來利益,同時也是現實利益,胎兒的父母為胎兒的法定代理人,代為行使胎兒的權利,法律應當詳細規定胎兒享有的利益。而對于死者,現有法律的保護太過局限,死者的姓名利益,肖像利益,名譽利益,遺體利益等法律應當逐一規定。法律予以明確規定只是第一步,救濟手段更應予以確立,針對特殊主體法律在人格權篇特殊主體專章中予以具體法律條文規定而不能僅為抽象性規定,救濟措施應當切實可行。針對弱勢群體,囚犯等應有更適于救濟他們權利的渠道。而對胎兒,死者,其法定代理人如何維護他們的權利也應予以明確。法律對特殊主體人格權益的保護不能與一般主體的人格權益的保護混同。
人格權是一個隨著時代不斷發展的概念,其主體在不同時期范圍必然有所不同,特殊主體就當前中國法律規定而言還是一個或空白或否定的狀況,但是不容否認,特殊主體的人格權的確是各國法律亟待確認及解決的問題。人格權在民法中的作用日益突出,人格權獨立成篇已然成為必然趨勢。特殊主體在人格權篇中專章保護是我國人格權法借鑒吸收各國嶄新的人格權類型及權利內容的時代結晶。
注釋
① 楊立新,張莉.“論連體人的法律人格及其權利沖突協調”[J].法學研究,2005.
② 陳寒冰.“論死者人身權保護”[J].人民論壇,20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