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圓月
元虞的夢想只是做一個吃飽喝飽的路人,但是卻莫名其妙地撿了個郡主的身份,他到底貪圖我什么呢?我沒有錢財,難道是貪圖我的美色?
1.我是郡主?!
月朗風清,素羅山的夜空繁星閃閃,月光透過枝葉影影綽綽地照在元虞的愁容上。
師滿之日,元虞跪了兩個時辰,師父始終閉門不見。臨行前,元虞在堂前磕了三個響頭:“師父,人不見,盤纏得給點啊。”
說完等了半晌,才從窗戶里飛出一個包袱,元虞抽筋的雙腿瞬間不治而愈:“師父還是疼我的!”拆開一看,里面除了一個缺了口的鐵碗和一張字條,連一個銅板都沒看到。元虞揉了揉字條打開一看:我的好徒兒,為師專門為你打造了鐵飯碗,清沂城的南街口是個好去處。
清沂城的確是個好去處,元虞在南街口橋下借宿了一晚,醒來不僅鐵飯碗里全是銅板,還莫名其妙地撿了個郡主的身份。
元虞向后挪了挪,好讓眼前這張十分好看的臉離自己遠一些。這才看清此人一身玄衣,青絲高束,一雙本該是風情萬種的桃花眼里卻看不出一絲笑意。這似刀般的眼神將元虞上上下下地掃了一遍后,淡定地吐出兩個字:“是她。”
“郡主,請吧。”兩名跟班模樣的男子向前一步,元虞大驚:此時不跑,更待何時!正欲轉身溜走,腰間卻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接著耳邊傳來低沉且富有磁性的聲音:“我可是尋了你好久,感動嗎郡主?”白千栩故意揚了揚聲音。
元虞低頭看了看抵在腰間卻不易被察覺的匕首,咽了咽口水:“不敢動不敢動。”白千栩哼笑一聲迅速地將匕首收進腕中。
元虞就這樣被帶進荀王府中的一間廂房,兩名男子不知在何時已經退去,只剩下白千栩將她守著,二人相對無言,白千栩端起桌上的茶杯,氣定神閑地呷了一口:“過一會見到荀王,知道該怎么說吧。”
元虞還沒來得及細想這句話的意思,門外便風風火火地闖進一人,雖是錦繡緞袍,但是歲月在他臉上布滿的痕跡也絲毫掩蓋不了他年輕時辣眼的相貌,他一把抓住元虞的肩,老淚縱橫:“我的寶寶,你終于回來了!”
元虞向一側冷眼旁觀的白千栩投去求助的目光,頓時腰間又傳來熟悉的感覺,于是她狠狠地掐著自己的大腿,涕泗橫流地哀號:“我的爹爹,我想死你了!”
荀王絲毫舍不得松手,像看到失而復得的珍寶一般:“寶寶,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爹爹,女兒過得很好。”元虞揉著被掐得發青的大腿,痛苦地咬住嘴唇。荀王聽了此番話,視線移向她這身腱子肉,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不愧是夜星門的白千栩,不出三日工夫便能尋得愛女。”三日前,夜星門的新掌門白千栩即位,荀王十年尋親記才初有眉目。
望著白千栩這副“我知道我很厲害”的樣子,元虞撇撇嘴,見他從懷中掏出一塊錦鯉佩:“王爺,這便是十年前郡主身上的信物吧。”白千栩將玉佩迎著日光,仔細把玩端詳。這好寶貝果然就是不一樣,元虞使勁眨了眨快被亮瞎的雙眼,心中叫苦不迭:我若是有這等寶貝,還會落得個吃不飽飯的下場?
荀王接過玉佩,淚水又止不住地往下流,看著白千栩的眼刀一遍遍地刺過來,元虞鉚足了勁兒痛哭。
這比向師父要盤纏的苦情戲更勝一籌。
2.做我的貼身侍衛
元虞心里的金算盤打得噼啪作響,這出戲一演完,怎么著也得訛他個十萬八萬,沒想到這白千栩不僅沒有適可而止,反而得寸進尺。
“我的演技是不是天衣無縫,姑奶奶我給你打個友情折,十萬兩白銀,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元虞向白千栩攤開肉呼呼的手掌。
“郡主逃了,我如何向荀王交代?”白千栩勾了勾嘴角。
“可你知道我不是郡主!”
“現在是了。”
“你住口!”
“遵命,郡主。”
“……”看著白千栩一副小人得逞的樣子,元虞被氣得滿臉通紅,本以為可以卷著一筆銀子遠走高飛,現在卻被這狗皮膏藥纏得脫不得身。
荀王認親這件事在長安傳得沸沸揚揚,如今這每走一步,元虞身邊都跟著大批的帶刀侍衛,連如廁的時候,茅房外都是層層把關。
這白千栩一手制造的爛攤子,自上次見面時全扔給了元虞之后,他便回了夜星門。
“如此算來,我已經半月不曾見過這沒良心的,把我扔進狼窩里過苦日子,自己逍遙快活去了。”元虞一邊啃著雞腿,一邊把手伸向豬肘子,除了暴飲暴食,她難以解憂。
每天被幾十雙眼睛盯著,元虞覺得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嬸不可忍。
“爹爹——”元虞一聲嬌嗔,“這日日夜夜女兒的身邊被這么多人圍著,我到底是郡主還是囚犯啊。”元虞抓著荀王的手,開始撒起了嬌。
“那依寶寶的意思?”荀王撫了撫須。
“依女兒看,他們加在一起,都敵不過夜星門一個白千栩呢。”元虞沖荀王眨眨眼,“爹爹,你懂我的意思吧。”
翌日清晨,全城皆知,白千栩便奉荀王之命貼身保護郡主。
“怎么樣,我們又見面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元虞一口塞了一整塊梨花糕。
“半月未見,郡主又圓潤了些。”
“喀喀……”元虞差點沒被噎斷氣,看著她一遍又一遍地從胸脯順到腹部,白千栩握了握拳,替她倒了一杯水后,彎下修長的身段,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恍惚間,元虞聞到了他身上的淡淡清香。
看著她嘴角殘留的糕屑,白千栩不覺地伸出手替她擦了擦:“都這么大人了,吃梨花糕怎么還噎著。”
這突如其來的曖昧動作,讓元虞心跳如擂鼓,連呼吸也開始不穩。
“我上輩子肯定和猴子結了仇。”元虞惡狠狠地喘著粗氣。
“何出此言哪?”
“你鐵定是猴子派來的救兵,處處與本郡主作對。”話音未落,白千栩不禁腹誹,這才過了幾時,倒適應了郡主的身份。
元虞自認為這絕對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從原本的日日夜夜被帶刀侍衛跟隨到如今的時時刻刻硬拉著白千栩形影不離,帶刀侍衛對她言聽計從,白千栩卻對她熟視無睹。
“老千,我要如廁。”
“郡主自己有腿。”
“老千,我要吃飯。”
“郡主自己有嘴。”
“老千,守著我睡覺。”
“郡主你……長得又不是很美。”
“老千,老千!”
元虞躺在榻上,對著窗外咆哮,院里梨樹上斜倚閉目的男子白衣勝雪,和這滿樹繁花一道融入這柔美的夜色。
3.一定是貪圖我的美色
陰謀,這一切都是陰謀。
元虞心中認定了這一切都由白千栩一手策劃,先前她是騎虎難下,冒充郡主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卻覺得對這吃喝不愁的日子難舍難分。
“可這白千栩讓我撿這么大個便宜,自己也沒要一點好處,這到底是為什么?”元虞往嘴里一個接著一個地扔葡萄。
“除了一個破爛的鐵飯碗我身無長物,肯定不是貪圖我的錢財。難道……”元虞緊緊地將雙手合抱在胸前,臉上的笑容逐漸缺德,“貪圖我的美色?”
最終元虞堅定了內心的想法,白千栩對她,絕對有非分之想。
荀王將這十年間對女兒的愧疚加倍地補償在元虞身上,時間一久,元虞開始覺得自己霸占著本不屬于她的位置,鳩占鵲巢實在不妥。
“郡主,今日怎么不吃豬肘子了?”看著元虞對著熱氣騰騰的菜肴長吁短嘆,白千栩戲謔地問道。
元虞對他翻了一個白眼,換了個方向,繼續唉聲嘆氣。元虞在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她記得師父曾經說過,她有個年紀相仿的師兄,也在清沂城里討生活。
白千栩從懷中掏出紙包,是剛出鍋的梨花糕:“喏,你最愛的梨花糕。”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最愛?”元虞無心問了一句。
“因為……那日你吃梨花糕的樣子,是個人都能猜到吧。”白千栩呷了一口茶水。
元虞不再理會,緊皺眉頭:“人海啊,茫茫啊,親愛的你,到底在哪里?”
“親愛的誰?”白千栩的眼神流轉,最終落在她身上。
“老千,跟你打聽個人。”元虞認為既然白千栩能當上夜星門的掌門,那自然是少不了人脈,何不將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誰?”
“我師兄。”
“叫什么?”
“呃……忘記了。”
元虞自幼無怙恃,只是從師父口中得知,她是師父世交的孩子,父母因病身亡,才將元虞托付給師父。九歲那年,元虞在豬瘟中大難不死,忘記了往事,師兄在逃難中與師父走散,時隔多年,師父才得知他在清沂城謀生的消息。
元虞搖搖頭感嘆造化弄人,接著又滿懷期待地望向白千栩。
“所以……你為什么會得豬瘟?”
這完全不是重點啊!
“對了!他的肩頭一定有梨花文身。”素羅山上被師父種滿了梨花,而拜師時弟子的身上必須紋上梨花。
白千栩點了點頭:“我可以幫你找人,但是你得告訴我,你是不是準備找到人之后就打算溜走?”
他簡直是元虞腹中的蛔蟲!
哪知某人立刻堆滿諂媚的笑容:“怎么會呢,我和老千感情這么好,怎么會丟下你不管呢。”
白千栩那雙含情的桃花眼,泛出點點星光,他一言不發,取了佩劍便離開了,留下了滿臉都寫著問號的元虞。
還算是有良心,定是怕再多瞧上一會就要在美色面前低頭。
4.你死了,我怎么辦
世人皆知荀王與當今圣上不和,朝堂上風平浪靜,一副歲月靜好的景象,私底下卻早已風起云涌,原因也只有一個,先帝生前有意立荀王為儲君,但是因為荀王的樣貌不盡如人意,所以干脆又擬了一道圣旨。
先帝這傳位就跟鬧著玩兒似的。
元虞在府上見到荀王的次數少之又少,每日不是去約見周將軍,就是去拜訪蔡丞相。但是只要是回府的日子,他都會和元虞待在一起,問長問短,對元虞是有求必應。
這偌大的荀王府,除了元虞和用人們,并未見到荀王的王妃和側妃。
“這說來也奇怪,我的娘們都哪去了?”元虞在府上踱來踱去。
“郡主的娘親難產,生了郡主以后撒手人寰。”白千栩好整以暇地望著悲傷的元虞,“你是不是入戲太深了。”
元虞想了想,撇了撇嘴角:“不好意思,是我入戲太深了。”哪里是入戲太深,元虞心里發酸是因為想到自己連娘親是誰都不知道。
白千栩偏過頭,看著元虞梨花帶雨的模樣,莫名地覺得有些不忍,過了許久,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替元虞擦去掛在臉上的淚水。元虞驚慌之中望向他,白千栩卻收了手,移開了視線。
或許是覺得這氛圍著實尷尬,白千栩像是變戲法似的從袖間掏出了一張字條遞給元虞。
元虞打開一看,兩眼瞪得和銅鈴一般大:“老千,這事兒無憑無據可不能瞎說。”
“手下得到的小道消息,不足為證。”聽了這番話,元虞急忙將字條撕成碎片。
荀王有謀逆之心的事不足為奇,日日與百官推杯換盞,為的就是籠絡人心,元虞不至于傻到這個程度,故作驚奇的原因是為何白千栩會插手這件事。
夜深,元虞坐在臺階上,看著樹上的白千栩,微風吹起他的衣袂,肆意悠然。
“老千,我拜托你的事情,有進展了嗎?”元虞拖著腮。
白千栩緩緩地睜開雙眼,躍下梨樹,一個旋身落坐在她的身旁。
“郡主,能不能別叫我老千,聽起來不舒服。”白千栩皺了皺眉頭。
“沒有啊,我覺得聽起來舒服。”元虞懶洋洋地看著他。
白千栩不知何時拿出了一把折扇,隨手輕搖:“郡主的事,有眉目了。”
“真的!”元虞高聲大叫,他掩了掩耳,神色不明,“郡主等著過幾日見人便好。”
元虞心中莫名生了一股好感,望著白千栩深如潭水的雙眸,斑駁的樹影影影綽綽地落在他半邊臉上。
“上天真是不公,我怎么成為不了像你這樣的美人。”元虞嘖聲贊嘆。
只見白千栩眸色一緊,元虞立刻認錯:“老千,我錯了,我沒有說你長得娘的意思。”話音剛落,就見白千栩收了折扇向前刺去,她順著方向望去,白千栩已經與黑衣刺客纏斗在一起。
落單的刺客尋了合適的時機舉劍向元虞刺來,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白千栩的心突然一緊,心中只萌生一個念頭:定要護她周全。
還沒等元虞看清,腰間便環上一只大掌,白千栩抱著她飛身躍出荀王府,才甩開刺客的追殺。
“怎么不飛了?”元虞意猶未盡。
白千栩喘了口氣:“郡主,我快堅持不住了……”話未說完,他不得不松開手,“郡主實在是……”
“等等!”元虞將他未說完的話硬生生地堵了回去,“你受傷了。”
救元虞時,白千栩替她擋了一刀,血將白衣染得殷紅。看著白千栩額頭上的細汗,元虞眼里不覺噙滿了淚:“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辦,堅持住,我去找大夫。”
在她站起身的時候,被白千栩一把扣住了手腕:“我只傷了手臂,還不至于死。”
“他們為什么要殺我們?”元虞扯破了裙裾替他包扎。
“因為你是郡主。”
“都怪你,讓我冒充什么郡主。”元虞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幾分。
“咝——”白千栩皺了皺眉,她又忙不迭松了松。
看著元虞一臉擔憂和認真包扎的樣子,白千栩覺得內心溫熱,竟抬手揉了揉她的頭發。
“方才你說,我死了,你怎么辦?”白千栩揚眉,元虞的臉紅得像日光下的石榴花:“你死了,我怎么找我師兄。”
這女子呀,都是口是心非。
5.師兄,我可算找到你了
荀王府進刺客一事,使得荀王大發雷霆,斥責那些被刺客迷暈的帶刀侍衛保護不周。
“若是這次郡主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們全都保不了腦袋!還不快去找!”荀王氣得飆起了海豚音。
“爹爹,我回來了。”元虞扶著白千栩,在眾人的目光下走了進來。
“寶寶!”荀王大步流星地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勒得元虞胸悶氣短,“爹爹,再不松開,女兒就真要沒命了。”
白千栩此番立了大功,荀王當著他的面,又將帶刀侍衛罵得狗血淋頭。
自這件事之后,荀王又加大了保護力度,王府里外層層侍衛,也是自這件事之后,荀王外出的次數越發頻繁。
元虞內心總覺得有什么事要發生,心里想著:這荀王要是哪一日想不開去造反,落得個株連九族,那我豈不是白白當了炮灰?
識時務者為俊杰,元虞當機立斷,一旦與師兄會合,立馬走人。
許是上天開恩,想什么來什么,回到荀王府的第二日,白千栩便將人帶來了。
“你師兄逃難之后,改名換姓,隱匿江湖,現如今,他是阿莫。”白千栩看著元虞高興的樣子,眼神波動。
“師兄,我總算找到你了!”元虞緊緊地抱著阿莫。
白千栩看到這一幕,心中竟有些發酸,就像是……自己養的豬拋棄了自己去拱別人家的白菜。
阿莫捏了捏她的臉蛋:“師妹,師兄還有要事處理,晚些時候再來看你。”元虞不舍地點了點頭,而一旁的白千栩一語不發。
荀王府外,白千栩面無神色地說道:“拿來。”
“什么啊?掌門。”阿莫明知故問。
“字條。”
阿莫笑嘻嘻地攤開手掌:“這丫頭,確實可愛,臨行前還偷偷塞了一張字條讓我帶她溜走,怪不得掌門對她這么上心。”
“誰對她上心。”白千栩竟有些無措,阿莫的臉上堆起了“就當我不知道”的笑容。
“現在還按計劃行事嗎?”
白千栩思忖了半晌,點了點頭。
“你放心,保證給你整得明明白白的。”阿莫打了一個響指,揮手離去。
亥時,元虞背上了行囊,翻過圍墻,與樹下的阿莫會合。
“走吧。”看著一步三回頭的元虞,阿莫為她披上了外衣。
元虞看著府中高出墻外的梨花樹,在荀王府的一幕幕又重上心頭,真正可以逃脫的時刻,竟有些不舍。
元虞握緊了拳頭,正欲遠走高飛的時候,卻看見荀王和周將軍蔡丞相等人神色愉悅地趕回來,元虞的腦子中一瞬間涌現出太多問題。
笑得這么開心,該不會是造反都策劃好了吧。
荀王發現女兒再次失蹤了,他那顆小心臟能不能承受得住?
他發現白千栩保護不周會不會怪罪老千?
若荀王當真造反,老千會不會受到太多牽連?
我若走了,老千會不會悲傷欲絕?
連元虞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眼中早已噙滿了淚水,直到被阿莫喚了一聲:“元虞?”
“怎么了?”元虞才發覺自己哭了。
“你是不是舍不得白千栩?”阿莫一語中的。
“師兄……”
“從方才到現在,你的口中一直都是他。”阿莫會心一笑。
元虞沉默了,就連現在她也看不清自己的心。雖然白千栩明面上與她互相嫌棄,但是他會在她餓的時候去南街為她買醬香肘子;夜晚的時候,他會在廊前點一盞明燈,因為知道她怕黑;熟睡的時候,他會替她掖好被角……
“如果現在你遇到危險,你第一個會……”
“白千栩!”阿莫的問題都沒有問完,元虞便脫口而出。
阿莫含笑離開:“你看清了自己的心,我想他也應該看清了。”
阿莫本是夜星門之人,元虞一心要找師兄,白千栩本不打算行動,但是耐不住她的軟磨硬泡,便略施小計,既安了她的心,也看清了她的意。若是她真同阿莫離開了也好,便能離開這是非之地。
所以不管是什么結果,對于白千栩來說,都是既期待又害怕。
6.互相折磨到白頭
事實證明,在沖動時做的決定都是錯的。
第二日,當元虞睜開眼睛的時候,滿是褶子的笑臉出現在她的眼前。
“爹爹,你怎么了?”元虞看著這不懷好意的笑容,不禁發怵。
荀王正了正聲:“寶寶啊,你看你,年紀也不小了,爹爹想替你尋一戶好人家,也當是圓了爹這個心愿,昨夜里,和丞相他們商量了一宿。”
什么?!元虞對她昨晚沒有逃走這個決定,悔得肚腸皆青。
可是“驚喜”還在后面,荀王望著捶胸頓足的元虞,又補了一刀:“寶寶覺得,白千栩怎么樣?”
“難道這輩子我都擺脫不了他了嗎?”元虞默默地將眼淚憋了回去,這荀王包辦的到底是哪門子婚姻。
荀王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寶寶你就知足吧,這南城想嫁白千栩的姑娘都排到十里亭呢。”
這是親爹嗎?
荀王的頭腦一根筋,認為自己長得不好看,那么一定要找個面如冠玉的女婿,這白千栩當之無愧,再加上這女兒都是人家找回來的,也一定是特別的緣分才讓他們一路走來變成一家人。
“看來白千栩是要和我互相折磨到白頭了。”元虞發出了豬嚎一般的慘叫聲。
荀王做事逐日追風,晨起時才征求元虞的意見,用過午膳后,全府上下便熱熱鬧鬧地忙活起來。
所到之處,滿眼都是成親的氛圍,望著繡娘送來的嫁衣,元虞生無可戀。
“這場婚姻我也是受害者好不好。”白千栩卻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元虞瞇著充滿懷疑的雙眼。
白千栩舉起三根手指:“我發誓,真的沒有。”
成親的那日,元虞坐在轎子中,內心想要逃跑的想法卻煙消云散,反而真如女子嫁給心上人那般欣悅和緊張,鳳冠下的臉,滿是不安。
拜堂的時候,元虞緊張得握緊雙手,卻被另一只手溫柔地拆開,白千栩這個人,反而越來越讓她猜不透。
行禮后,荀王淚眼婆娑:“本王終于見證了女兒的幸福,賢婿,我女兒對你來說,是不是最重要的?”
“她對我來說,是最重……”白千栩望著元虞笑開了眉眼,“要的。”
洞房花燭夜,元虞坐在床邊,自行掀了蓋頭,吃光了堂上的桂圓和花生,直到白千栩從酒席退下,一推開門,被這滿地的果殼驚呆了。
看著床邊正襟危坐,故作矜持的少女,白千栩饒有意味地笑了笑:“你我之間,何必這般拘謹。”
這句話讓元虞瞬間癱軟,露出了本來的面貌。
“你說你到底是圖啥啊。”元虞一口塞下袖中藏匿的梨花糕。
“你讓我當你的貼身侍衛,我讓你當我的妻子,咱們也算是扯平了,來,交杯吧。”說著便將一杯酒舉在元虞的面前,望著近在咫尺的這張微醺的臉,元虞心中莫名的悸動。
白千栩喝醉了,臉頰微紅,一把握住元虞的手:“我好想你……”元虞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都快要跳出胸膛了,白千栩對著元虞支支吾吾的模樣和淡淡妝容下緋紅的臉望得出神。
“那個,我……”未等元虞說完,話音便止于二人的唇齒之間。
眼前的這雙桃花眼深邃含情,白千栩的大掌在她身上游走,最后欺身將她壓在身下。
正當元虞思量著接下來該做些什么的時候,白千栩倒下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而元虞的洞房花燭夜就是守在醉得不省人事的人身邊,一宿未眠。
7.造反之日
該來的總是會來。
這日,荀王約白千栩進行秘密交談,元虞不知道交談的內容是什么,只覺得內心隱隱不安,便被白千栩帶到了一個不熟悉的地方。
白千栩說是帶她上山游玩,但是元虞心中明白,事情絕對沒有這么簡單。
山中煙雨空濛,白千栩負手站在廊下,對著青山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元虞一改往日的心性,卻讓白千栩心中一驚。
“沒有。”白千栩淡淡開口。
元虞眼中有些濕潤:“若是我沒有猜錯,此時此刻,荀王正在帶兵逼宮,但是此行,兇多吉少。”元虞望著皇宮的方向,終究沒有忍住淚水。
白千栩嘴唇翕動,卻沒有說出一句話。
或許白千栩知道元虞已經明白了這一切。
元虞嘆了一口氣:“從先前第一次遇見我,純屬是為了解燃眉之急,尋了沒有背景家世,身份干凈的女子冒充郡主再合適不過。”
白千栩睫毛輕顫,靜靜地聽著元虞一步步揭開真相:“原以為你只想立功,可是你并未向荀王索取錢財,因為你真正的目的,就是利用我來幫助皇帝監視荀王。”
白千栩微微抬起雙眼,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
“你如何知道?”白千栩依然顯得很平靜。
此時的元虞,亦不似之前的那般癡癡傻傻:“當你給我字條向我透露荀王的謀反之心時,我便對你心生懷疑,你的最終目標是荀王,想要對荀王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的除了當今圣上,我想不出第二人。”
白千栩忽地放聲大笑,直到眼里蒙上了一層霧氣:“難道你從來不曾信我嗎?”
元虞眼眸低垂:“那你……又何時信過我?”
白千栩轉身向山下走去,元虞背對著他,沒有挽留。
“此去不知吉兇,若是我一去不回,望郡主……能替我種下一棵梨樹。”白千栩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霧色當中。
元虞只覺得方才那句話似曾相識,細想之下,頭疼欲裂,腦海中一個熟悉的聲音越來越多,這是她和師兄之間的約定啊,錦鯉玉佩不是在素羅山上送給師兄的嗎?他怎么會有,難道……往事一幕幕如畫卷般在腦海中展開。
“師兄,我沒有親人。”
“我就是你的親人啊。”
“師兄,素羅山的夜晚好黑。”
“不怕,有師兄在呢。”
“師兄,元虞長胖了,去年的裙子穿不上了。”
“沒關系,如果以后嫁不出去,師兄要你。”
“師兄,師兄……”
“師妹,若是我們分開了,能替我種下一棵梨樹嗎?”
原來自己早就心有所屬,幾年前,他們便是一對情竇初開的戀人,緣分兜兜轉轉,這心心念念的人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啊,元虞捂著胸口,忽而泣不成聲,親眼看著自己愛的人一步步走向深淵,心如刀剜。
8.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白千栩便是元虞失散多年的師兄。當年,白千栩的父親是皇帝一手培養的眼線,卻在一次任務中殉身。白家世代忠于皇室,所以當皇帝知道荀王的逆反之心時,便秘密將白千栩召回。他奉命下山,元虞不懂他的肩上到底有什么使命,便沿著山路追了他很久,最終摔落在巖下。師父將她救回來的時候,才發現她失去了記憶,所以和豬瘟也沒有半點兒關系。
師父怕真相會再次刺激到她,所以很少提到白千栩,至于在逃難時走散也只是他隨便編出來的理由。
夜幕降臨,這山中的景色與素羅山上的景色像極了,元虞站在崖前,淚水不住地流淌。
正當她準備縱身一躍的時候。
“娘子!”
“寶寶!”
還有一個亂入的聲音:“侄女兒!”
元虞回首望去,這是白千栩,荀王,還有當今圣上?
這畫風不對啊,他們三個難道不應該是你死我活,或者同歸于盡的嗎?怎么會如此和諧。
原來事情還得從十幾年前說起:先帝生前的確是有意立荀王為儲君,也的確是因為荀王的長相不盡如人意,所以改立了圣旨,這就直接導致兄弟二人心有芥蒂。
荀王與皇帝不和還有一個原因,那便是郡主那因為難產死去的娘親,年少輕狂,意氣風發的兄弟倆,同時愛上了溫柔嫻靜的女子,便展開了公平競爭,這是四級仇恨;最終郡主的娘親卻選擇了荀王,這就導致了皇帝和荀王之間的矛盾升為三級仇恨;在朝堂之上,皇帝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讓荀王難看覺得于心不忍,所以朝堂上一派和諧,但是下了朝堂,皇帝就各種給荀王捅婁子添麻煩,直到最后,郡主的娘親誕下一女,難產離世,導致悲痛欲絕的二人之間恩怨升為二級仇恨。元虞也就是在出生那年,皇帝命產婆抱走了她,念在同胞之情,皇上只是下令將她送去了素羅山,這便直接導致了兄弟倆之間的一級仇恨。
荀王知道,要想找回郡主,只有走造反這條路。元虞回到他身邊的時候才讓他有了漸漸放下仇恨和女兒平安地生活這個念頭,直到荀王府刺客夜襲,造反這件事一觸即發。
霧靄蒙蒙,皇宮內,雙方將士,對立僵持不下。
“沒想到今日,你我兄弟會以這般方式相見。”皇上負劍立在大殿門前。
“這么多年,你步步緊逼,到如今,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們。”荀王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忽然間,軍隊中不知誰發了一聲號令,皇宮內瞬間變成了戰場,交戰了許久,荀王不敵,便對著空中發了一發信號彈,這是他與蔡丞相之間的約定,蔡丞相帶著三千精騎在皇宮外十里之處等待支援。
荀王和皇上難分勝負,但是荀王體力逐漸不濟,最終被擒。
丞相帶著精騎感到皇宮時,看清了局勢之后,卻轉而站在了皇帝那一邊:“皇上,恕臣護駕來遲。”
荀王這才明白被奸人所害,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皇帝將原本架在荀王脖子上的刀移向了丞相。
一聲令下,錦衣衛擒拿住丞相,押往天牢。
荀王不可置信地望著他。
皇上收了劍對他說道:“朕早前就知道你與丞相想要策反,到底是自家兄弟了解你的心性,你會動惻隱之心,丞相這幾年勾結百官魚肉百姓,朕早就知道的。”
直到白千栩趕了過去,荀王才知道他也是皇帝的線人。
“那你為何派白掌門監視我?”
“本來是想監視你的舉動,后來白千栩向我匯報刺客一事,我才知道丞相已經按捺不住,他老奸巨猾,對外防范有加,監視你反而可以讓他放松警惕。”
“你是說刺客一事……”荀王已經開始明白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樣。
“沒錯,刺客是丞相派去的,他深知你我二人不和,只要輕輕挑撥,他便能坐收漁翁之利。”說到這里,皇上頓了頓,“朕若是真想殺你們,又怎會留你到現在……十幾年前的恩恩怨怨,也該收一收了。”
到底是兄弟倆,說到這里,皇上和荀王開始抱頭痛哭,最后手拉手一起喝酒去了,留下白千栩等人一臉茫然。
“那你是怎么回事?”元虞靠在白千栩的肩上,他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成親當日,你大醉,緊緊地握著我的手不松開,還說你好想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你師妹?”元虞有些心酸。
白千栩吻去她眼角的淚:“從我第一眼見你,我便知道你是我師妹。”
“第一眼就知道?”元虞驚坐了起來。
“因為我也用過師父為我們專門打造的鐵飯碗。”白千栩獨自笑了笑。
“好呀,還有沒有什么事瞞著我!”元虞一拳捶在白千栩的胸口。
白千栩起身離元虞遠了些:“其實……你真的是郡主,而且,除了你,我們都知道……”
元虞驚奇地瞪大雙眼,不可置信。
“那塊錦鯉佩,本就是在素羅山上你送我的信物,而后才從荀王那里得知,此玉佩只有郡主才有……”話音未落,元虞已經追著白千栩扭打了起來。
要說這荀王怎么不管郡主了啊,把郡主交給一個如此不省心的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