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慈

劉東華

我搬到現在住的社區，鄰家有一位張姓老伯，有80多歲的年齡了，身體卻硬朗，平時健步如飛，有一次還見他搬了梯子，上房修瓦。熟悉了以后，鄰居們常聚在一起聊天，聽張老伯講到他的一段很傳奇的經歷。

我們住的小城， 臨著京杭大運河，過去小城人多有在大運河上行船的經歷。張老伯年輕的時候，家中有一條很大的木船，一家人基本上就生活在船上，吃喝拉撒，沿著運河往返，做一些南北易貨的生意。那時候沒有計劃生育，張大伯家有7個孩子，2個女孩，其他的全是男孩，他們跟在船上像一個兒童團。

有一次船停靠在小城碼頭，一群孩子就下船到岸上玩，其中有一個男孩，當時長到了3歲多，也就是現在孩子上幼兒園的年齡。但那時候沒有幼兒園可上，小點的孩子都跟著大的瘋跑。結果到傍晩回船的時候，這個小的不見了，幾個回來的大孩子居然也回想不起這個小弟是怎么走失的。急著找啊，附近的村莊，沿著河邊，都沒有蹤影。當時的判斷，是被人拐跑了，或者下河溺水，被順水沖走了。

悲痛是肯定的，也多次想法尋找，但那時候孩子多，漸漸就把找孩子的事看淡了。

這事過去了七八年。有一次，張大伯一家子行船到幾百里外的南通地界，當時已經是寒冬， 正在努力劃船的張老伯突然看到河邊有一個男孩子，很冷了，還穿著單薄的衣服，居然赤著腳，在沿河尋找東西，或者是捕魚。張老伯瞬間生出一股憐惜之心， 也就突然想起了自己丟失的兒子， 如果還活著的話，也應該是這個年紀了。

這個念頭一閃，張老伯突然像提醒了自己一下，忙招呼老伴把船靠岸。當時船還在淺水處，張老伯已經跳下船，張開雙臂向那孩子跑去，一下把孩子從冰冷的水里拎起來，查看孩子的耳朵找一塊暗紅的胎記。 這個孩子，居然真是他幾年前丟失的兒子，一家人在岸邊哭成一團。這個孩子走丟的時候還不記事，等孩子把他們領回到岸邊的村子，證實這個孩子確實是被人從外地領回來，送給村子里一對沒有子女的老夫妻的。

張老伯說，人在江湖謀生，經歷風雨，心早就磨得“硬”了。不知道怎么在看到孩子的一刻，頓時生出一份慈念，假若沒有這一念之慈， 離家鄉幾百公里之外，與兒子就會是一次水陸之間的擦肩而過。

我把張老伯的故事轉述給一位做銷售的朋友，他深有同感。大學畢業，剛開始做銷售的時候，朋友被安排到一個空白地區，去開拓市場。他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想去找一家合作代理產品的公司。幾天的時間里，先后走訪了十多家公司，但因為是陌生品牌，他遭遇的不是冷言冷語，就是白眼，甚至因為急于介紹自己的產品，被人轟出門去。

那晚，他回到入住的一家家庭旅館，坐在門外的小河邊抽煙，一支接著一支，以至于生出了要放棄這個工作的念頭。很晚的時候，店里的老板娘突然過來，遞給他兩個包子，還有一杯豆漿，問他：“年輕人，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難啦， 一定要想開啊，看你在這里坐著好久了，還沒吃飯吧。”

朋友說，也許這是老板娘的一念之慈，但她的話，像冰湖上拂過的春風，使他的心結瞬間就開了。無論遇到多大的挫折，人心總還是暖的。到現在人到中年，事業小成，雖然沒有驚天動地的成就，每想起當初的情景，仍讓人感動于心。

（編輯 紫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