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銅勝
我家那十幾平方米的陽臺,使我的生活富有規律,也略顯刻板。這兩種說法所描述的,其實是同一種生活狀態,說不上有多好,也不一定就有多壞,習慣了,也就自然了。朝著窗外,左顧右盼,是人到中年的一種生活狀態,不再緊張匆忙,卻漸漸地有了閑適、淡定的意味。
每天,從家到單位,周末抽時間去看望父母,偶爾和三兩個好友聚一次,熱衷的圈子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小了。和朋友們在一起交流得也少了,能經常在一起聊聊的朋友其實也是不多的。于是,就迷上了做另一件事:看書之外,常朝著窗外,左顧右盼。
我家住在頂樓,離家不遠的地方有一片山林。我的清晨,經常是在一陣鳥鳴聲里醒來。遇上周末,無事想做,即使醒了,也會賴在床上躺一會兒,靜靜地聽此起彼伏的鳥聲,像是在刻意溫習一截舊日的時光。
起來了,我會先站在窗前,朝著窗外看上一會兒。晴天,看東邊山崗上的一片魚肚白,亮亮的新鮮。不大會兒,就有了金紅金黃的光輝。然后將目光移開,在窗外逡巡一遍,再回頭,就會看見一輪紅日從東邊的山崗樹影上升了起來。于是,安心地去穿衣、洗漱。
有時,看到前面樓頂上飛來了幾只麻雀,它們在屋瓦之上吵鬧、跳躍、追逐、交頭接耳,又呼啦啦地飛走,然后又悄悄地飛來。我像一只被困在屋里的麻雀,在室內和窗口之間走來走去,心事重重,又不停地朝著窗外左顧右盼,其實心和目光一直在追隨著那些麻雀。去書房,隨意地翻翻書,便又來到窗前看一會兒。到廚房里轉一圈,也會朝窗外看一眼。通常就這樣無所事事地消磨掉一個上午,這才想起要辦的事情,匆匆出門。
雨霧迷蒙的天氣里,我常捧一本書坐在陽臺的窗前,看幾頁書,再看看外面的雨,目光隨著窗外灰蒙蒙的遠山起伏,或是在近處屋脊上的雨煙間迷失方向,偶爾也會停留在那些潮濕的文字上。
辦公室的窗外,便是居民安置小區,安置的是附近被征地的農民。他們進了城,上了樓,也成了我日日相望的風景。
忙里偷閑,或是閑得無趣的時候,總想看看窗外的那棟樓。有時干脆站到窗前,看那些像櫥窗一樣,一層層、一排排展示在我眼前的戶戶陽臺。冬天,我看到一個穿紅棉衣的小女孩,兩只手趴在陽臺上,朝著陽臺上的玻璃哈氣,一會兒,又用手去抹凝結在玻璃上的水汽,她被自己逗笑了。我甚至看見她掉了乳牙的豁嘴,笑得那樣開心、那樣甜,嘴角還掛著一點笑得顫動不停的涎水。
有一家的窗臺、陽臺上擺滿了綠植,滿滿的綠意,在狹小的空間里擠擠挨挨。我沒看見過那些綠植的主人,他們大概也如我般早出晚歸,總是忙碌著吧。我們商量好了似的,在不同的時間段里和那一片綠色相遇,各自守候一段時光。在凝望那片綠色時,我會想起自己家在鄉下的院子,想起院子和院子外的田畈和坡地上的綠意蔥郁。
有段時間,我被那棟樓里裝修房屋的聲音吵得心煩,索性拉上窗簾,不再去看窗外了。裝修的聲音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再看向窗外時,發現四樓一戶人家的窗戶上貼上了紅色的喜字,那些紅色的雙喜字,在陽光下喜氣洋洋。
在忙與閑之間,我總是喜歡朝著窗外,左顧右盼,看到了別人的歡喜,也看見了自己的心事。
(編輯 紫菀)